携手共度新生活,于是把沼泽泥土做成糠床带走,大概认为此举或许会带来新的可能性吧?不管会变成何种形式。往后,关于生殖一事,想必他们尝试过各种可能性。我自己是父母间生下的孩子——由于母亲是纯种沼泽人,身为他俩结晶的我,最终尽管增长岁数的方式如此这般异于常人,但也确实在逐渐老化之中。」
我心中曾隐约预先设想过这番叙述,如今听来已不觉惊愕,然而,听到他以淡淡口吻,仿佛朗诵报告般道出,我感到寂静冰凉的现实感从四面八方进逼而来,不禁闭上双眼。
没有人说话。
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果这是现实,只能选择接受。这点我心知肚明;亲耳从富士先生口中听到之前,也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心中这股奇妙感受又是什么?
啊,我懂了,我想发牢骚,想怪别人。事情怎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这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我会生在这样的家庭?总之,我想倾诉一切不合理,想尽情「任性而为」。这是因为,适合发泄的对象——也就是「祖父」——出现了;没错,我想「撒娇」。
察觉后,心情平静下来。我做了个深呼吸,张开眼。然后说:
「刚才您说,适逢大潮,大家都会来,对吧?」
我无法保持平常心跟他说话,因为已清楚知道这个人就是祖父。我压抑内心奇异的动摇,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我们搭的船上,也有那些人吗?」
我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
「是啊。」
富士先生淡淡地答道。
「从前,沼地常有迷路的鹈鹕飞来。只要开口提起鹈鹕,就是沼泽人的证明之一。」
「这么说,那些人……」
「对,那些孩子们。」
我大感意外,无法出声。
「下班船会有更多人来。这么一来,该说是消灭吗——事实上,应该是改变姿态——总之,为了划时代的一件事,大家自然而然集合起来。到头来,沼泽毕竟是一体的呐。」
我对之前富士先生话中含糊不清的「消灭」甚感好奇,但更异常在意他最后说的二体」二字,语气强而有力。
「沼地是一体的?」
「对。从沼地出生的人,大家都有这种感觉。有人虽然不见得生自沼地,但跟沼地相关的人——好比我和那些学生——随着年龄渐长,内心也不安起来。个人记忆日益稀薄,好像被什么其他一体之物吸收似的不安。算了,说起来我们的沼地特性也是半吊子。」
这番话引起我心中深深的共鸣,近来,过去的记忆变得片片断断的,甚至怀疑自己患了少年痴呆。
「不过,您为何说是『划时代的』一件事?虽然文书上提到沼泽逐渐干涸,但看这条河的样子,还没那么严重呀。『划时代的事』指的是?」
「你把鬼牌消灭了。」
富士先生突如其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直觉便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卡桑德拉。
「那叫鬼牌呀。」
我慢慢念出这个词的发音。
「我只是图方便才这么说,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词表现它的特质。鬼牌是杀手。只要它有意,可以幻化成能给予对方最严酷打击的样子现身,然后口出致人死地的话语。跟沼地有关的人,只要遇上鬼牌的毒气,就会像开关被关掉一样死去。过去,岛上沼地还具有沼泽原本的机能作用时,被鬼牌缠身会出现脑中风症状。但是,自从两人把沼地泥土做成糠床带出岛外之后,一定出现了什么变化。不知是否因为后代子孙开始心脏不好,死因不再是脑中风,取而代之的是心脏麻痹。我父母、你父母和阿姨都是。对他们而言,这是否就像某种扣下死亡扳机一样的东西?没有人知道。因为那是从每个人所怀抱的深深黑暗之中出现的东西。」
我听着,连点都没点头。富士先生朝我瞄了一眼,继续说:
「那东西虽像鬼牌,却也是维持沼地纯粹性的必要存在。万一有人试图采取威胁沼地存续的动作,就必须淘汰。不,这并非依据某种理由才变成这样,而是经年累月下来,就结果而言自然而然便如此运作了。鬼牌应该在你面前出现过好几次,你却并未受其言语动摇。你内心的沼地性没被启动。」
富士先生的语调渐趋平静,给人意味深刻的感受。
「你不受鬼牌妨碍而采取了行动。而沼泽也把鬼牌消灭了,也就是说,构造也改变了……沼泽在持续改变,这点是确定的。而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