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也是大众心理的反映,所以中国的历史家自来很注意流行的童谣和预言。
在鄂北前线上,喂,日本士兵的心理是怎样反映呢?
他们相信日本是要失败的。他们说,“昭和”的“昭”字是一个倒霉字,拆开来便是“日本在刀口下”。而中国迁都重庆是吉利的,中国要重庆建国呵。
他们相信自己是没有出路的,他们正如在别的战场上的士兵一个样,时常在地上画圈子,把自己圈在圈子里,苦笑着。
他们相信这战争并没有给他们什么幸福。从一位战死者的日记上,我发现了这样一句话:“不知为什么昨夜又梦见母亲了。唉,她近来怎样生活呢?”
他们相信中国老百姓是痛恨他们的。从另外一位战死者没有寄发的书信上,我看见了他这样写道:“大概因为征发女人的事情吧,有许多人在城外失踪了。野蛮的支那人是什么都能做出的。近来正传说着有些失踪的兄弟是被老百姓活活的吃掉了。……”
他们相信死,甚至有时是死在自己官长的手里。郝家店之役,因为“皇军”溃退得仓猝,他们指挥者下命令把几十名重伤的战士——一火焚烧掉。重伤者的凄惨万状的哭叫声是那么的感动人,连攻击的中国士兵也有的颤栗而下泪了。
他们相信天皇也并不神圣的。在应山驻扎的一部分日本士兵们,曾用面捏成了两个人:一个大的是天皇,一个小的是蒋委员长,两个面人放在一间空屋里,屋里放进一条狗,看哪一个倒霉的会给狗吃掉,几个钟头后士兵们走进屋里来,看见“天皇”没有了,大家脸上立刻蒙上了一层阴郁的暗灰色。
他们,他们还相信什么呢?……除继续作战和继续死亡这铁的现实外,恐怕他们不会再相信什么了。
五用不同的方式打发掉春天
当鄂北的出击战结束之后,火线上安静得像一觉没有打鼾的午睡。农人们怀着淡漠的忧愁和恐怖,在山脚下的田里犁起来带水的泥土,将已经耙好的田里放进去湛清的溪水,在塘子边修补着破鱼网。田里的青泥在阳光下发散着新鲜的腥气,混合着从梨花上,桐花上,茨花上发出的沁人心脾的香气,在山谷里荡漾着……
在山上,整夜不停的响着叮叮的伐木声,铜铁和石头的碰击声,碎石在山坡上的滚动声……“老乡”们紧张的,严肃的,趁敌人望不见的时候构筑着简单的工事,而对面,敌人阵地上,这时候正飘荡着留声机声和胡琴声,男女淫荡的笑谑声……
在白天,你可以看见这些有趣的战士们,在阵地上是怎样的生活着,有的和同志们围坐在石头上或茸茸的青草上,痛快的吃喝着,谈笑着,我常听到前线上的军官们告诉我说:
“不打仗的时候怪闷人的,官兵们找不到什么娱乐,只有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了。”
有的静静的坐在掩蔽部或用稻草松枝搭盖的小屋里,熟练的缝补着衣裳。他们的军长有一次用幽默的口吻对我说:
“嗨!世界上任何国家的军队都不如中国的军队好!”他高兴的拍着大腿说:“中国军队第一能打仗,第二能魔术,你看,咱们总是在冷天发单军装,天暖时才发棉军装,没有魔术怎么行?”
有的坐在温暖的阳光下,从身上脱下来破军装,用心用意的捉虱子。有时,敌人偶然试探似的从对面阵地上放一炮,捉虱子的战士会像顽皮的孩子似的突的抬起眼睛来,把虱子掐得特别响,嗤嗤的笑着说:
“丢那妈,听听谁的响!”
有的在学习记日记,日记本子是从敌人身上捡来的。
有的在聚精会神的一字不漏的读着包花生米的一片旧报纸,因为在前方,文化粮食简直没有呐!
有的在拿着望远镜向敌人的阵地望,这望远镜在白天被用来望敌人,夜晚用来望月亮。
有的懒洋洋的睡在山坡上。因为夜间辛苦的筑工事,白天的太阳真使人困倦呵!
……
在第二线,士兵们每天忙着开小组会,检讨会,联欢会,演说会。在一年多的战争中,不识字的人有很多已经识字了;不敢在人前说话的人,也敢在会场中侃侃而谈了;不懂得国家大事的人也能谈一点政治了。中国在炮火中跃进着,在四月的鄂北前线上,我清楚的听到这跃进的声音了。
然而在敌人炮弹打不到的土地上,我看见了那走投无路的难民群,在饥饿中呻吟着,叹息着,怨恨着。只知道卖弄风流和享乐的太太们,涂着胭脂,洒着香水,陪着感觉麻木的老爷们(他们有些是在抗战中升官发财了)吃酒呀,打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