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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扯淡呀,荒淫腐烂的生活着。区长和联保主任们,对抗战一点也不关心,好像他们唯一的工作是把一部分善良的老百姓逼得全上吊。还有,正当前线万分紧急的时候,守土的将士们流着鲜血的时候,离开火线不过几十里远的村落里,公路旁的饭馆里,茶棚里,到处挤满着赌博的闲汉们……

呵,从后方到前方,我看见各种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打发掉这像一杯醇酒似的四月天!

六悲愤的记忆

如今,让我们向战死的和受伤的英雄们致敬并回忆吧。

农振,一个广西青年,一七四师优秀的上尉连长,郝家店之役牺牲了。

受了两处重伤以后,农连长把指挥战斗的任务交给连附黄治邦,用兴奋而失掉力气的声音吩咐道:

“我不能支持下去了……”据说他说毕这句话时停一停,露一丝替自己惋惜的苦笑。“你同弟兄们死守阵地,”他继续说:“一寸也不准后退!一寸也……”

人们把他的重伤的身体从炮火中抢出来,经过一个叫做塔儿湾的地方向后方抬送,塔儿湾的百姓们一听说有一副担架上躺的是曾经在此地驻防的农连长,大家的脸孔立刻失色了。男人们,女人们,刚刚懂事的孩子们,密密的把担架围了起来,悄声的叹息着,有的人因心里过于酸痛而落泪了。

塔儿湾的老百姓没有一个能忘掉农连长,因为他们都认为农连长对老百姓实在太好了。

黄连附在这次战斗中一只臂上受了弹伤,但他为达到连长给他的最后任务,始终不肯退下火线来。我在四月间访问前线的时候,他的创伤刚痊愈,五月会战后,有一位负伤的班长告诉我说黄连附仿佛阵亡了!

蔡家河之役,有一位班长的左边肺叶被机关枪弹穿透了,气从伤口随着血液冒出来,人们把他抬到医务所的时候,他用没有光彩的眼睛望着医务主任说:“主任,我认识你的,请你把伤口裹紧一点,别叫它冒出气来,我好回到火线上,……”半点钟没过去,这位英雄就在一种兴奋的情绪中死去了!

临死时,据说他又突然睁开眼睛,含糊的说了一句话:“丢那妈,这就算完事了吗?我还要杀鬼子呀!……”

高楼房之役,有一位上等兵被炮弹打断了一条腿,躺在医务所的病床上不能动弹,当团政治指导员走来慰问的时候,他勉强装出一副毫无痛苦的坦然神情,对指导员一再的说着“不要紧”,指导员被感动得淌下了几滴眼泪。

“指导员,”伤者含着惭愧的意味笑着说,“我从火线上没给指导员带回礼物来,还劳指导员来看我哩!”

指导员在临出发前的训话中曾鼓励每个士兵起码要带回一件战利品作为礼物送给他,受伤者就牢牢的把这话挂在朴实的心头上,据说他曾经找到一大捆日本的军用手票,却一起投进火里了,骂道:

“丢那妈,我不是为发洋财来的呐!”

大小九冲的战斗里,有一位连附负了两处重伤后才从火线上退下来。因为找不到担架兵,等他步行到团部时,已经只剩奄奄一息了。一边不住的流着血,神智开始昏迷起来,一边还喃喃的告诉团长说:

“不要紧的,团长,我用手榴弹打死了七个敌人,已经赚了六个了。”

另外有一位叫做黄式勇的二等兵,负伤后不曾退下火线时阵地就被敌人突破了,白天,他有时藏在草堆里,有时藏在被敌人炮火轰毁的废墟里;夜里,他忍着痛苦,忍着饥饿和疲惫,把步枪驮在脊背上,摸索着从敌人的阵地上爬出来。三天后在炮火中他重又同自家的兄弟们碰在一起,像一个受了折磨的孩子似的流下了难过的眼泪。营长问他道:

“黄式勇,你为什么不把步枪扔掉?”

“报告营长,”他说,“有枪,我起码还可以换他一个呐!”

娘娘庙之役,我方军队退走时有七位英雄的尸体留在山上,山下边余家沟农人余显华等敌人退出山寨时把七具尸首埋葬在一个风景幽美的地方,随后,他派人送信给营长道:“请营长将此七位烈士的芳名开下,以便竖碑,永垂千秋。……”

死的人给活着的人留下了悲愤的记忆。活着的人除非他的灵魂已经麻木,谁肯忘掉这悲愤的记忆?

四月,呵呵,充满着血腥和花香的四月呵!

抗战两周年纪念日脱稿

(原载《四月交响曲》,桂林前线出版社一九三九年十月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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