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犒赏全军,只待大军回城。
大军归来前两日,黎明破晓时分,国都盛京城外三十里,一片寂静中,忽有马蹄踏地声响起,远远一骑铁骑疾驰而来,身后尘土飞扬。离得近了,响声浑然,仔细一听,竟有三种声音混在一起。马蹄踏地声笃笃,呼吸声沉重急促,胸腔震动声轰鸣。
天色昏暗,只有几缕晨曦照在那人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隐约可见脸色苍白,眼中赤红一片,额边青筋微微突起。
那人手中长鞭持续重重打在马腚上,动作僵硬,掌中一片血肉模糊。汗水不停自他额头落下,在深色轻甲上一层层晕染开来,变得更加暗沉、压抑,一如他此刻焦急、沉重的心情。
快点,再快一点。
京中,镇国将军府内,下人们行走时脚步轻快,衣摆浮动飞扬,似乎眼角眉梢都笼着喜气。夫人身边的婢女玉秀带着身后几人,在庭院中来回穿梭,来来回回仔细清点核对。衣袖不停扬起落下,微风拂过,裙裾上银白的云水纹一闪,似她此刻的心情,激动、欢喜,为着夫人长久的等待相思,而欢喜难言。
新制应季长衫,各色玉冠,精致佩带,深色长靴,除此之外,还有各类特效伤药,一样样整齐叠摞。眼见一应用具准备妥当,玉秀微微一笑,走向后院。
撩开帘子进了里屋,夫人薛氏正抬起头来,屋外阳光穿过层层青瓦,照在她脸上,莹白的面孔晕开一层金光,精致的眉眼像笼在迷蒙的烟云中,有种婉约细腻的明媚,下巴微微扬起,殷红的唇微微开合,“可准备好了?将军要回来了,上下都要打点好,多做些将军爱吃的菜,不要出了差错。”
玉秀见夫人满眼的喜悦和温柔,丝毫不敢怠慢,仔细念了一遍准备的饭菜单子,薛氏听了,微微颌首,唇畔轻轻一勾,那一抹嫣红似被挑染了一般,落在上方,从脸颊带出两团浅浅的云霞,映在眼底便是两道瑰丽的华光。
这一笑,眼中噙着几分期待,几分羞涩,竟似青春年华的少女一般,自有一股鲜活明媚的气息。玉秀看在眼里,心中感叹——当年的京城双璧之一,这许多年过去,或许淡了声名,然而依旧明艳动人,风采不减当年。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一团小小的身影从侧面跑过来,月白锦衣上流云浮动,衣袖一扬,轻扯住薛氏的衣摆便向后走,边走边说道,“娘亲,云儿画了一幅画,想送给爹爹,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那是个四五岁大的女童,肌肤莹白如玉,眉眼精致,脸颊微微鼓起,自有一股娇憨可爱,此刻正扬着眉,目光一转,便是流光溢彩,只觉无尽华光尽在她眼底。
薛氏见女儿白皙粉嫩的小脸上满满都是骄傲,俯下身轻抚了抚她的脸,“我们云儿画的,自然是好的。”说着牵起女儿柔嫩的小手,便走向桌案旁。
案上正摊着一幅画,画上三人各占一方,却紧紧靠在一起。这画色彩明丽,虽然技法稚嫩,线条简单,然而只看上一眼,便似有温流拂过心间,只觉天地之大,风雨虽盛,却心中永安。
最左边是个身姿伟岸的男子,肩背宽厚挺直,自有一股坚毅气质,面容却生得英朗温和。男子身侧依偎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量娇小,微仰起头,面上神情温柔,半侧着脸看向男子背后。那男子背上还趴着一个女孩,微闭着眼睛,唇畔犹自带着笑,睡得无比安稳、闲适。
薛氏望着这画,指尖轻轻滑过那男子的脸庞,想起那人温和俊逸的笑,忽然心中一酸一涩,一股暖流涌动而出,径自漫进眼底,忍不住便红了眼眶,却怕吓到女儿,硬是不肯让泪掉下来。
云儿心里的父亲是山一般巍峨坚凝的男子,宽厚的肩背永远能替她遮风挡雨,只要父亲在,便可保她一世无忧。
这么想着,薛氏终于还是忍不住落泪,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
云儿,母亲也想看你永远欢喜,可你不会知道,我曾多少次担忧害怕,屡屡自梦中惊醒。我的夫君,你的父亲,他是优秀的将领,自熊熊战火中守卫家国,免苍生苦难,我为他骄傲。然而每每午夜梦回,望着空荡的房间,摸着身侧冰冷的被褥,我害怕,我恐惧,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如若有一天,他不在了,我们母女又该如何自处。
好在,他终于要平安回来。
云儿见母亲流泪,立即便扬起手,小心翼翼地替母亲拭去泪水,皱着眉头问道,“娘亲是想爹爹了吗?可是爹爹马上就回来了,娘亲不要哭。”
小小的孩子眉眼还未长开,一双深瞳却已是乌黑清亮,此刻噙着几分迷惑,却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