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又可爱的神情顿时让薛氏笑出声来。
薛氏摸了摸女儿软软的小脸,温柔地问,“娘亲帮云儿给画题上字好不好?”
云儿脆生生答,“好,云儿给娘亲磨墨。”
薛氏看着云儿期待的眼神,微微一笑,想起那个即将归来的人,眉眼更加柔和下来,手腕微动,写下两行诗。
惟愿执手携子行,白头不使泪沾襟。
最后一字还差一点,笔还未落下,却突然闯进一个人来。那人神色慌张惊恐,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声音里带了哭腔,喊道,“不好了,夫人,将军他……将军他病危了!”
薛氏霍然转头,手中一颤,一滴墨自笔尖落下,晕开一滩墨渍,在雪白的纸上开出一朵暗沉的花。
那人双唇不停开开合合,语速极快,“军中轻骑传来的消息,将军突然染上恶疾,旧伤复发,皇上已经派了御医前去…”
薛氏觉得耳边突然轰鸣起来,她盯着那人的嘴,那些字一个个从她脑海中闪过,似一道道惊雷,在她心底炸开,直炸出淋漓鲜血,满目苍夷。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来,半晌,她低头看了看墨迹未干的诗,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白头不使泪沾襟,却终究是到不了白头。
忽然便想起夫君出征那一日,葳蕤庭院中,落花树下,那人白色长衫旋转掠动,长臂一伸,便将她紧紧揽入怀中,鼻尖满是那人清淡的草木香。她微仰起头,眼中隐隐闪动泪光,缓缓自袖中掏出一只荷包,绣着两只嬉戏的鸳鸯,虽然艳俗,却是她最深的期盼。
只愿长相守。
那人微笑接过,小心放入衣内,将她大力一抱,朗声道,“保重。”旋即在女儿面上亲上一口,一拂衣袖,转身大步离去,再不回头。
那一刻,她和云儿痴痴望着那人背影,眼见那人雪白衣角似流云一般,掠过回廊,掠过高门,掠出视线,似乎也即将就此掠出生命,那般不经意,又不容置疑的,决然瞬间。
早该知道的,世间因果,各有宿命。
这么想着,忽然胸中剧痛,面前光亮渐隐,薛氏指尖一松,紧紧握住的羊毫坠在地上,啪一声轻响,旋即又是重重一响,柔软的身躯与坚硬地面相撞。
云儿看着倒下的娘亲,又看向惊慌的玉秀,心中茫然,泪却先流了下来。
同一时刻,城外三十里,大军主帐中,副将半跪在榻前,黝黑的面上刀疤一闪,单手遮面,滚滚热泪自指间夹缝中重重落下。一个发须花白的年老太医正俯首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不敢抬头。
榻上躺着一个男子,白色长衫上,一片暗沉的红触目惊心。那男子身姿伟岸,容貌俊朗,一双眉眼生得温柔美丽,只是此刻脸色有些苍白。
男子在胸口衣襟内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只染了几点血色的荷包。男子眼神已经有些模糊,看不见荷包上嬉戏青湖的鸳鸯,看不见微微垂下的精巧璎珞,只能摸着那荷包上的纹理,缓缓地、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带着几分落寞,几分不舍。像是枝头将谢的繁花,绝望中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旋即渐渐枯萎、死去,只剩下一声叹息。
“慧歆吾爱……”
风吹过,吹散了那一声叹息。荷包在风中打了个转,落在地上。
三十里路,隔断两地相思,划开生死鸿沟。终不能相见。
帐外军士在风中跪了一地,叩首声沉闷有力,额头在地上狠狠碾磨,血肉模糊,呜咽声四起。顷刻间,狂风大作,十万大军在风中长跪不起,深色军旗在风中飒然鼓动,于大军上方呼号翻腾。
庆元十三年,镇国将军逝世,举国哀痛。同年,将军夫人随夫君而去。
帝深表悲痛,追封镇国将军沈明远为亲王,封号安。封妻室薛慧歆为一品夫人,封嫡女沈云舒为郡主,封号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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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写文,希望大家喜欢我真心爱着的,笔下这些鲜活明媚的男女们,谨此感谢。
☆、第二章 暮色誓言
庆元二十三年春,这一年花开的格外早,满城艳艳春色,浓浓花香。京中不少名门闺秀纷纷发出帖子,开了宴席,聚在一起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