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长命女·春日宴》
约束下人,管好你的嘴巴。
自家大人的不言之意,昌荣懂了,也正因为懂了,才更加畏惧。
他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与太太身边的人私相授受,暗中勾连,只是默许自己如此,什么都没有说,亦或是在等着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发落他。
太太本就同大人并无多少情分,再加上香姨娘一尸两命,以及多年无子……若不是碍着蒋氏,恐怕早就要被休弃了,如今大人步步高升,圣眷日隆,已经早不再是需要蒋家扶持才能在朝中立足的小儿,而是蒋家有心拉拢的对象,夫人却只是蒋家的庶女,声势渐弱……
不光是蒋家见太太无子,想要再送美貌女儿前来,就连太太的生母素姨娘都曾提过,想要将太太的幼妹宛兰送来与之作伴,两人也好守望相助,言下之意不说自明。
还有主君治下的不少乡绅富户,都想过将自家的美貌女儿献上,大人原本为了太太的颜面一一辞拒了,如今为了方便行事,也为了警告太太,教她的手莫要伸得太长,意头本就有些松动,准备迎一门良家出身的贵妾进门,如今见了钟掌柜,恐怕这三分松动也即将变成七八分了。
若是真有那一日,他现在敢同太太报信,威胁到了钟掌柜的安危,主君自然不会放过自己……
相较于太太能否亲近主君,昌荣现在担心的是自己是否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凡是大户人家,以防家中密辛泄露,并不喜欢发卖家仆,尤其是自己近身的人,为此若是有人坏了大事,便是打死了事,若能够侥幸逃出条命来,也要灌了热油毁掉嗓子,晓得写字的还要砍去双手,非要确保其口不能言,手不能书才能勉强罢休。
可若是如此,那还有什么活头?不过是熬日子,看自己几时死去罢了,相较于绵延不尽的疼痛,还不如直接打死来得痛快。
昌荣不想死,那他现在能做的,唯有加倍的对主君表示衷心,奉主君之言为圣旨,斩断太太同前院的所有联络。据他所知,太太也并不止收买了自己一人。
想到此处,昌荣的表情不免严厉起来,既然自己不想死,那少不得要有其他遭一遭殃了……
且不说昌荣这边如何用心筹谋,孟知年这边已经被钟灵引至花厅席间。
屋外是莲塘,荷花挨挨挤挤,屋内待两个人落座,钟情轻轻击掌,便有侍女鱼贯将由水八仙烹调而成的几样菜品,并泥螺塞肉,水晶捆蹄,八宝布袋鸡,酸萝卜泡菜酸辣鸭子之类的荤腥送上。
“不过是家常菜式,还望孟大人不嫌弃。”钟灵转过头来,朝孟知年莞尔一笑,亲和却不失端庄,鬓间的金钿和米珠坠子都未曾晃动半分,“大人饮不饮酒?”
孟知年将桌上的菜打量了一番,钟氏以食其家,宾客盈门,络绎不绝,所呈之物虽未如何名贵,但色香已是极佳,想必味道也不会差到哪去。听她问酒,便答道,“喝酒误事,酒就不必了。”
钟灵便又捧了饮子和清茶上来给他享用。
芙蓉石雕狮钮双耳三足炉中吐出缕缕白烟,不及檀香沉香那般甜蜜浓郁,而是用甘蔗之渣、柑橘之皮、荔枝之壳、甜白梨的果核果皮制成的“小四和香”,也有谓之“四弃香”的,勋贵人家嫌其不够名贵不常用,但在读书人眼中却是一种清雅之属,别有一番馥气。更遑论钟灵又在里面加了荷叶、丁香、玫瑰,其香更与别处不同,反添一段柔婉缠绵的冷香。
对于商人,很多生意便都是在酒桌间谈成的,席间少不了艺伎伶人,歌舞娼妓,然而钟灵是女子,为了成事不是不能叫,但孟知年科举出身,又已经连撅了不少人的面子,显然是不好此道,所以便歇了这般心思,但为了避免场面过于寥落,仍旧叫了一班江南小戏。
此时的江南小戏和后世的昆曲杂剧差不多,前朝汉人科举难以晋身,无数读书人为了糊口,便就做起了戏班的先生,写了无数戏曲话本,也致使前朝的文学作品得到了极大的促进,涌现出一系列流诸如《窦娥冤》、《汉宫秋》、《梧桐雨》、《赵氏孤儿》之类传千古的佳作。
余杭城内,以烟雨阁的伶人唱腔婉转,身段灵巧飘逸。小戏多以才子佳人的爱恨情愁为蓝本,今天钟灵点的这出便是讲述了官家小姐杜丽娘与书生柳梦梅还魂相爱的《牡丹亭》。
伶人们正在对面的月到风来榭里拨弦而演,二人同他们隔着一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