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兰成看老去,为怕多情,不作怜花句。阁泪倚花愁不语,暗香飘尽知何处?回首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
——纳兰容若《蝶恋花》
乌金西坠,一点点隐没进远处的山林,春风得意楼各处都点起了灯,更映得一派彩绣辉煌,尤其是园中那座巨大的玻璃楼阁,其中亦嵌设了照明的机关,此时愈发光华璀璨,宛若一座永不融化的富丽冰雕,想必就是天上的月宫也不过如此。
蒋依兰见钟灵说的十分动情,倒也不再说别的话。她刚才也是被其容貌所惊,毕竟虽然天下之人相似的何其之多,但如钟灵那般与蒋哀兰别无二致,只是神态气派迥乎不同的却是头一次见,等回过神来,她才想起眼前之人早就立志不嫁了,并且此言还在城中广为流传,被众人视为美谈佳话。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算是为了侄儿的前程,钟灵也不会轻易违拗自己的誓言,更何况自家老爷最重官声,又怎会纳这样的女人做妾呢?
——再说她也不过是个商贾女罢了。
就算有几分小聪明,又怎能抵得过自己背后的蒋家?再加上钟灵的奉承,蒋依兰也终于渐渐放松下来。相比和庶妹哀兰相像的钟灵,自己最该注意的是那些出身良家的美貌女子,还有蠢蠢欲动的蒋家年轻女儿……
这才是正正经经的良妾贵妾,摆了酒唱了戏纳进来当小老婆,若是她们有手腕心机,再生下一个孩子继承宗祧,别说是做妾,就算是能被扶为平妻也未可知,这些女人方才是自己的心腹大患呢。
钟灵将孟太太蒋依兰扶至女眷所处的花厅,里头的窗子都不是用明纸糊的,皆乃用了大块的透明玻璃,故而地方看起来愈发敞亮疏阔,哪怕不开窗也能窥见花园抑或西湖的美景,惹得各家太太皆是驻足围观,对此啧啧称奇。
鉴于蒋依兰是今夜少有的官眷,夫君的地位又可算得上是全场最高,故而她刚一进门便被人围上了。
“孟太太,多日不见,您这气色更甚从前,也不知是怎么保养的?”朱家太太和她相熟些,忙不迭地赶来凑趣。
“说的正是呢,太太今天打扮的好生鲜亮精巧,想必是京里最时兴的打扮吧?瞧瞧这通身的气派,别说是我们了,就连外头未出阁的姑娘女儿们,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您的,更衬得我跟个老帮菜似的。”眼见着朱太太凑了过来,邢太太自然也不甘落后。原先这里的人都紧着她们二人奉承,现在孟太太来了,也该她们去奉承奉承别人。
她夫家是近一二十年的新荣,却因为背靠着京城邢家,倒比旁的二三流的人家强过不少。虽然自家虽最初不显,不过是街边杀猪宰羊的屠户,但是谁让人家家里头出了个颇得盛宠的贵妃呢?
不光娘娘的父母兄弟都得了爵位诰命,连带着他们这些旁支也愈发金贵起来,平日里除了替京里的本家搂银子,自家也靠着领着工部和三司六局采买的活计,倒些脂粉、布匹、木石、土方之类的,日子很过得去。
都说“三世长者知被服,五世长者知饮食”,他们家门第根基又浅,除了贵妃之外一个能立住的都没有,提懂得吃喝穿戴还早了去,故而仍是尤以贵重为要。
且看她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元宝髻,头上簪一对朝阳彩凤点翠挂珠钗,颈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一对鹅黄宫绦,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刻丝袄,衣襟上挂着碧玺珠翠十八子手串,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粉光脂艳,容光熠熠。
虽然她生得鲜妍妩媚,但是这么大红大绿的打扮起来,固然吉利,却也不免过于俗气,好像谁家里没几个臭钱似的。
邢太太性子最是天真散漫,是最最伶俐的人,说是脂粉堆里头的英雄也不为过,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大字不识一个,但也因此,所以平日礼数便差了点,素喜大说大笑的,但碍着身后的背景,也没谁敢真的同她置气。
蒋依兰家中背景深厚,乃是数百年的世家大族,没有国朝时蒋家便已发迹,本就看不起这种暴发户似的做派,奈何形势比人强,也不好给她没脸,因此虽然心中不喜,但面上不显,只好打起精神来应酬。
“邢太太说笑了,”蒋依兰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往一边略偏了偏,没教她挽上自己的胳膊,“姑娘们鲜花嫩柳似的,我看着只觉得眼前一亮。倒是邢太太,近来也不知遇见了什么喜事,这般神清气爽。”
邢太太也不管蒋依兰是否话里有话,只当她是在夸自己,捂着嘴笑了两声,“正说着呢,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