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晏几道《鹧鸪天》
此时夜色已深,街边道路上的人家尽数关门闭户,唯有一人换下轿辇改佐打马而行。却道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奉圣命梭巡至此地的钦差薛让。
刘本大好,他有公务在身,也不欲久留,还政于他后便朝着下一站余杭行去,为了更好的体察世间百态,故而没有选择乘船,而是决意坐车沿官道南下。
为了避免沿途官员粉饰太平,他这一路都是暗中查访,随后悄悄进城,他知道江南是鱼米之乡,本就富裕,这一闹灾少不得流民蜂拥而至,虽然当地官府本身便就能比其余贫寒地界多容纳些人口,但是流民甚多,总会有所不查,闹出些混乱惨事,但是等到了余杭附近却发现这种事情渐渐减少,直到余杭周边,竟是几乎决计了。
薛让对此大为纳罕,等问了那些流民才知道,原来当地的知府孟知年行事自有一套章法。
虽然也不让没有路引的流民进城,但是城外另设了安置办事的临时小衙门,由识文断字的差役将众人收拢到一起,悉数按家按户依照籍贯划分登记在册,若有鳏寡孤独废疾者,实在不能养活自己,有性命之忧的便送到积善堂里去,养好了再出来,若是治不好没了,也便另有地方发送。
至于那些手脚齐全又年轻力壮的,皆可以在城外的工场里做活,虽然不说能够养家糊口,但好歹不至于饿死,因此除了那些实在不愿意工作的闲人懒汉外,大家各有所忙,又不至于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故而看起来秩序井然。
这些人名义上是流民,也没有实际的居所,但是也不算是幕天席地地睡觉,也都按家按户有了一处小小的毡棚,虽说没办法像正经房子那般有门有院吧,但好歹能够遮阳避雨,抵挡些许寒风入内。
至于这些人的吃食,现在每天放一顿干粮一顿稀粮,干的是杂面的野菜窝头、粗饼,稀粮是杂谷粥,都不是什么美味,但是按人头发,不至于吃饱,但也绝不至于饿死。
救灾便是这样了,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若是想闹事吃好的闲汉,官府也不会平白许他们好处养着。
至于这些人的便溺洗漱也都各有安置,是万万不许他们胡来的,这样不光洁净,也免了不少蛇虫鼠蚁泛滥滋生,以至疫病频仍。
现下的差役们都是按批次驻扎在城外,几日一轮岗的,虽然辛苦是辛苦了一些,但是也确实杜绝了很多流民之祸,偶尔有那一二不老实规矩的,当即便锁回衙门候审,该流的流,该判的判,原先还有些人想要借机生事,幸亏中间有人告密,知府大人又明察秋毫,将祸患扼杀在才有苗头的时候,又狠狠处置了几个匪首杀鸡儆猴,让余下的人都安分老实了不少。
故而一路看遍人间惨剧的薛让乍到余杭,见到此等秩序井然的流民,竟然有种武陵人误入桃花源之感。
虽然尚未谋面,但是他已经对这位孟大人心存好感,并且也听得了钟灵的名讳。
那群流民说她虽是妇人,却是古道热肠,城外施粥散寒衣,积善堂的地皮屋舍,以及安置流民的工场,最早便是由她扯头兴办的。
且说今日他趁着城门落锁前入了余杭城,怕是有人哄骗自己,便又在城内走访一番,才知道今日在外头所见实在不虚。
余杭城内的人起初视流民如洪水猛兽,现下见他们规规矩矩的便也不再畏惧了,更有些心善的,也可怜他们乍逢天灾命途多舛,还有些更富庶些的也给寺里庙里送了东西,让这些和尚道士出去更多的布施。
“这里的气象倒真是与别处迥乎不同。”薛让禁不住感慨,身旁的长随退云也是惊奇非常。主仆两个走访完了,本想去拜访一下孟知年,也好交代些许公务,却不成想家中竟是没人。
“赴宴?”这倒是让薛让有些疑惑了,灾患尚未过去,这个本应爱民如子的孟大人便去饮酒作乐了?亦或是其中有什么隐情?待问清了地址,他便也心生好奇地追了过去。
等到行至西湖边上时,但见天上一轮皓月,湖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微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皱碧铺纹,令人神清气净。
而那座宝鼎华檐、飞牙斗拱、雕梁画栋的春风得意楼正矗立在西湖湖畔,此时灯火通明,照的四周宛如白昼,遥遥有管弦丝竹之声传来,吹弹的也是正和江南的靡靡之音,就好似那流光的绮艳湖水,用最温柔妩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