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筝伸手比了比,似乎是在同他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我就说嘛,半晌不见,你怎么还长高了那么一节。”
林晞乐不可支,将她散乱着的一缕碎发别到耳边,神色温柔,他的眼睛很亮,好像蕴着星光,“走吧。”
林晞提着灯走在前面,卫筝落后了半步,提着灯牵住他衣袖的衣角,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下雪了,雪花在光晕里飞舞着,两人安静地朝前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大雪纷飞,他们走得很慢,世界寂静无声。
事实证明,牵着果然是正确的举动,进门的时候,卫筝又磕了一下,不过没事,就是脚尖有点痛。
疼痛让卫筝稍微清醒了一些,她要干什么来着?林晞拉着她坐在炉火边,炉火红艳艳的,整个人都变得暖和起来。
卫筝将手里的衣角松开,手冲着炉火,正面反面,正面反面,烤地认真又均匀,林晞解下狐裘,浓重的清苦味道蒸腾开来。
是药味,方才扶她的时候,他的袖子尚有些潮气,像是刚刚沐浴完毕。
温软的目光透过火光,落在卫筝身上,“今日除夕,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除夕,卫筝终于想起来自己今日是来做什么了,“今日除夕,一岁一礼,一寸欢喜”,示意他伸手。
暖色的火光在她的脸上跳跃,她瞧着很雀跃,笑容灿烂,像冬日里的艳阳,撕开黑暗不容置疑地照进来,林晞心中微动,避开她的视线。
手心落入一个铜板,她看着他,神色郑重,“压岁钱,有了压岁钱,就可以长命百岁,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吗?如果心里想的是你呢?他垂下眸子,将铜板收在手心里,清朗的声音低沉,“愿心想事成。”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成不成,还要守岁。好好守岁,才能保佑牵挂的人,身体康健,岁岁平安。”
“好。”
外面天还未完全亮起来,东方天色发白,人们起得格外早些,外面的炮仗声断断续续没停过,这会儿更密集了些,卫筝从被子里钻出来,揉了揉已经乱成一团的头发。
她已经不记得昨天是怎么回来的了,只隐约记得似乎说了一通傻话,卫筝在床上滚来滚去,沉寂了许多年的羞耻心开始作祟。
林晞会不会觉得她脑子不大好。很好,内心的小火苗尚未来得及激情燃烧,就要被无情的现实给浇灭了。
滚来滚去,终于从枕头上掉了下来,嘶——什么?膈得脑壳疼。
好像有什么东西,卫筝回忆了一下,摸摸头下面,摸出些个红线穿着的铜钱来。她的压岁钱。
今早娘亲好似来过,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放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出去了。卫筝摸着脑袋笑起来,显得傻呵呵,今日,是新年呢。
“姑娘姑娘”,桂乐风风火火地进来,一把将她从床上薅起来,“怎么还睡着,今早要去拜年,快迟了。”
手脚之麻利令卫筝咋舌,这还是那个桂乐吗?
两人很快出了门,等到正厅的时候,沈珏已经站在边上等她了,老远冲她招手,看卫侍郎看过来,又装模做样地将手背在身后。
卫筝一路小跑着过来,耳边的小辫子随着她一跳一跳,活泼得紧。瞧见卫侍郎卫筝赶紧刹住脚,端着姿态过来,沈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惹得边上的卫夫人拍了一下,这才老实。
卫筝进来跪在蒲团上,冲着上首的祖父行了个大礼,“新春大吉,恭祝祖父福乐安康,福寿绵长。”
“好好好,希望小阿筝平安活泼,顺遂无忧”,祖父笑起来,递给她一个玉饰,红玉雕刻,喜庆又衬她。而后转向边上的爹娘行了个大礼,“新春大吉,恭祝爹爹娘亲万事酬愿,长乐未央。”
卫侍郎是标准的中国式父亲,从未言明爱意,可在一言一行中,对子女深沉的爱刻画地淋漓尽致。在山上的时候,每每有信来,娘亲的长篇大论后面,总有他的叮嘱,语句不长,却是一次不落。
后来同娘亲说起,娘亲说,一日晚饭过后,爹爹坐在院子整个人都有些怅然,问她,“筝筝什么时候回来?”
后来娘亲同他说筝筝上山不过两天,爹爹一个人叹着气,“原来才两天吗,我还道已经许久了,今日落了雨,丫头粗心,也不知带伞了没有。”
爹爹懂得许多东西,卫筝其实很喜欢和爹爹呆在一处,可他很忙,卫筝下了山一天也见不了几回。小的时候,每次同祖母看星星,或背或抱,睡着了都是爹爹来寻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