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陆风眠知道，宋迟的家里埋着一颗小小的炸弹，它安安静静，仿佛不存在一样沉寂，但它确确实实存在着，倒计时结束就会炸开来，那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就会被炸得支离破碎，无人幸免。

但他不知道，这一天竟然来的如此快，以至于他看见宋迟站在他家门口的时候都还怔愣着，星月在天上静静地游走，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是小迟吗？”陆妈妈从屋里探出头来，逆着月光，她看不清宋迟的模样，“愣着做什么？三月快把小迟带进来。”

走进暖黄的灯光里，陆妈妈才看清了小姑娘的样貌，她的头发散乱着，浑身都脏的不成样子，宋迟局促着，把小手搅在一起，不安地看向地面。

她甚至连进门都有些不敢，不知道花了多少勇气，她才敢叩响这扇幸福的小门，可自己脏兮兮的，恐怕会弄脏屋子，惹他们不开心吧。

“阿姨带你去洗洗，小迟，来这边。”

她惊讶地发现，没有人嫌弃她的邋里邋遢，陆妈妈牵起她的小手，才发现小姑娘的手冷得像块冰，她心里已经咒骂那家不负责任的大人了一万次，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至极，怕吓到她，又怕弄疼她。

她把宋迟领到里屋去，用沾湿的热毛巾轻轻替她擦拭。

陆爸爸在外头一言不发，他看着她们走到里屋去，轻轻叹了口气，把陆风眠叫到身边来，拉着他坐下。

“三月，你的小名叫三月，是因为你在三月出生。”陆爸爸告诉他，这是他第一次告诉自己的孩子名字的含义，“春天让你踏着风来到我们家里，所以你叫陆风眠，你是春天的孩子。”

“但是你知道为什么宋迟叫十三月吗？”

陆风眠摇了摇头，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从内心深处升腾而起，他转头看着父亲，无端有些紧张。

“宋迟在她父亲从城里回来之前都没有小名，因为她的难产让母亲吃足了苦头，所以得了宋迟这样一个名字。一年有十二个月份，而宋迟叫十三月，是她的父亲起的。”

“他们根本不想承认她的降生。”

陆风眠张了张嘴，感到口干舌燥。

他从未想过是这样的原因，可他又觉得自己早该知道。父亲和母亲是从城里搬到乡下来的，对于宋迟，他们看着她在那样重男轻女的家庭里苟且偷生，总能多照顾些她。

“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那么对待一个孩子。”陆爸爸又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妈妈把宋迟领出来，收拾整洁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躲在她的身后，显然还不太适应。虽然和陆风眠自幼一起长大，却没有在三月哥哥家过夜的经历，所以陆阿姨提出让她在这里休息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三月哥哥。”她轻轻地唤。

陆风眠感觉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起来，他快步走过去拉起小姑娘的手，领她去休息。

这天晚上，是宋迟这么多年来最安心的一个晚上，不用担心父亲突然回来对她一顿责骂，不用去听父母在外头毫不掩饰的争吵，也不用缩在角落里，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的狂风骤雨。

她躲在温暖的被子里，钻进三月哥哥的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任由陆风眠轻轻拍打她的背。

其实她稍微听到了一点，但阿姨叫她，问她水温烫不烫，就又被拉走了心思。

黑夜里，小姑娘睁着黑黑亮亮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小哥哥。

“三月哥哥。”她问，“为什么我叫十三月阿？”

陆风眠轻轻拍着她的背，下定决心做一次从小到大都没做过的事情。

“一年只有十二个月，你叫十三月，因为你很特殊。”他撒谎了，“小迟是最特别的。”

她心满意足地勾了唇角，兴奋地踢蹬了一下，趴在温暖的怀抱里闭上眼睛，下定决心今晚要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