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忽厉声问道:“你只须答我是与不是?!”
“……是,然……”言未了,便听寒烟泣道:“阿璃明知烟儿心之所系,念念不忘之事,止此一件!又因何瞒下此事,只字不提?!烟儿若非蒙他养育又岂有今日?”说罢,哭泣不止。
陆璃一时无措,竟不知如何宽慰!
瞒下此事久不告诉,本是恐言辞不妥,徒惹她哀泣伤心,因有所顾虑,却不料她已知此事,如今反倒添其怒意。
少焉,寒烟收了哭声道:“他生前不曾受烟儿一分报答,如今身死,亦未能为他置牌祭奠,服丧守孝,已是不孝不义……”陆璃听至此处,已自心悸,攒眉不语。
果然听见寒烟道:“既知此事自当为父行服。只是再不过月余便是你我成婚之日,今烟儿身在孝期又怎行得婚礼?……非是烟儿悔婚,只因此变数,亲迎之事不可不缓。”默然了一会儿,又道:“……阿璃不如另择良配,免为烟儿所累,枉费光阴。此非阿璃背负,实是烟儿不忍阿璃空负韶华,故绝无怨言!”说罢起身直入里间,凭陆璃敲门哄劝只是不理,自将头埋入衾枕又哭了一回。
陆璃无法,心里又急又怒,却终不敢强启房门,私入闺房,只得悻悻而归。未料才行到竹亭前,便见胧明坐在亭内向他招手,于是忙上前叉手告辞。
胧明笑道:“且坐下与我共饮几杯罢。”
陆璃告礼,与胧明对坐案前。
胧明持酒器斟酒道:“幸得早早置下这酒,已为日所温,此时恰好饮之。”陆璃忙伸手接过,相敬浅酌,唇舌触酒,果是温酒。
胧明叹道:“华丫头性虽柔婉,然亦有执而不化之时。”又取过酒器,斟满两杯酒,缓缓道:“二人共处,便同这借日温酒一般,时愈久则酒愈温,若是遇今日这般寒凉天气,自是费时更甚。倘心中焦躁,中途不耐,未待酒温便已下肚,即便肚疼亦怨他人不得。”
陆璃忙拜手道:“多谢先生指教,阿璃自当谨记。不论今时以后,阿璃绝无不耐,定与烟…华小娘子白首不弃!”
胧明点头,以手扶之,笑道:“此并非你一人之过,只是华丫头此时必不听信道理,须劳你多费心思,我亦当从旁好好教导规劝,定成其美。”
二人又对饮了几杯,不觉酒至半酣,抬眸只见红轮西坠,霞云漫天。
胧明双眸轻阖,恍然见菀柳立于院墙之外巧笑嫣然,心中一喜,忙欲呼唤,然转瞬又了无踪迹,方知是幻象,不由长叹一口气。
陆璃见他如此,遂忙问道:“先生因何叹息?”
胧明苦笑摇头:“愿你二人莫似老朽这般,待成追忆方觉悔恨。”
陆璃不语,心中暗道:“从未见胧先生这般失态,今日怎……”未及思索,便见胧明把盏自斟,仰头满饮,已自喃喃道:“我与她亦是年少夫妻。彼时名族高门世代衰微,然人皆竞结婚媾,以此成风。时我家世勋贵名,深受皇恩,恰访知她四德咸备,三从早闻,又身出大家,且是门第相当,便以为婚约,冠而娶之。”言及此处,又满饮一杯,方道:“初时父母匹配,而我所喜之人早已嫁作他人之妇,是以婚配之事也不甚在意,终日闷闷而已。至于亲迎日久,方知她清谈雅饮,颇具才学,甚是慧黠,其后倾慕日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