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璃依旧无言,只见胧明双目渺渺,含笑道:“此后自是伉俪相得,琴瑟在御,可谓莫不静好。不过三载,她便身怀六甲,至月满产子,家中煦然相乐……”
胧明自斟自饮,不觉泪光莹莹道:“然产后却忽染蓐风,医者无解,我便自此习医,听闻或有僧道可治,于是山川遍历,以访僧道得求医方。终于一深山之中偶遇一老僧赠与奇方,未料欲归之时却得一家信,方知她竟已亡故月余……待得归家,她早已入棺!”言讫,掩面恸哭,泪入琼浆。
陆璃凝眉,正欲抚慰,却听胧明又道:“追思曩昔,春赏百花,夏扑流萤,秋望璧月,冬观飞雪,彼时方知昔日美景如斯,皆因有她相伴……若早知她薄命至此,我怎舍得离家万里使她这般凄凉而逝?……若…若早知如此,当初又怎能因思念旧人而冷落佳人,任她黯然?若……”
陆璃见他哽咽悲哀,泣不成声,一时不知如何宽慰,只得默然斟酒浅酌。
直至月影东移,哭声渐止,蛩吟蝉鸣间或可闻。
陆璃抬眸望去,见胧明竟已伏案而眠,遂停杯起身,欲往书斋寻件衣袍来为其披上。入来书斋便见案上摆着几卷经书,因忆起自家阿耶耽于三家经典,曾言胧先生常为其解惑,想来胧先生之学应在阿耶之上。
然今日见胧先生这般醉酒,可知其虽悟各经奥义,却仍为情所困,未能解脱。
正自沉思,忽闻一声急呼,陆璃一惊,忙出门去看,只见一团黑气从寒烟房内卷出,一掠而过,倏忽无影。
陆璃急急奔至屋前再三呼唤,见无人应答,只得破门而入。及入内室,内中空无一人,唯见窗牖大开,夜风习习,方知寒烟许被黑气所掠,遂又奔出屋外,见胧明醉倒于亭内未醒,只得上前将手中衣袍为其披上,匆匆离去,径奔陶宅。
至陶宅,还不待阍者通报便自只身闯入,问知陶清悠现与祖父陶公坐在园中共赏花月,自径行到他二人面前长揖。
陶清悠见他今日这般仓促,颇为怪异,便趁他喘息未匀之际,先开口问道:“阿璃这般匆匆定有要事,只不知为何而来?”
陆璃抬眸觑了一眼陶公,只是嗫嚅,欲说还休。
陶清悠见他如此,心下了然,笑道:“料想阿璃尚不知其事。祖父实为前代司阍,若此番是为那邪气之事而来,但说无妨。”
陆璃闻言虽自暗惊其实,也无暇细思,即便把寒烟疑为黑气所掠之事述了一遍。
陶清悠听罢,忙立起身与祖父作别,同陆璃赶往三危山,面见使者,势要问个清楚。
二人方入石门便见使者已自向他二人说道:“也料你二人今日必来。”
陶清悠暗道:“这老木果然早已预料。”二人立于那水潭岸边,不待细问,那使者已将莫多情之事尽数告知。
陆璃依其所言,忙欲追寻。
陶清悠亦欲与他同往,未料方行了不多几步,便听那使者唤道:“陶家小儿,吾另有说话,可稍迟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