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当我终于恢复正常社交能力去上学，听到老师讲起‘巴布洛夫的狗’。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我惶恐地听着老师的一字一句，浑身颤抖着脸色苍白，汗流浃背。

“这个实验证明，动物可以通过后天的训练产生条件反射。”

“一旦产生条件反射，便会不经大脑思考做出反应，如意识形态的先入为主、对逻辑思辨的抗拒。”

“实验第一步...”

...

实验第一步，给狗食物，狗会分泌唾液，这是它不可违逆的天性。

凌昼深谙此道。他是金融界的新贵，对市场和人性了如指掌，更遑论无知浅薄得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我。

“最近不忙，心理医生能做到的我也可以。”他有些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拂过我的脸颊，一脸温润清雅地说：“好起来了就能去上学了。”

或许是收到笔记本钢笔时的激动，让他洞悉了我心中最大的渴望——想当个正常人。没有任何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人会发自内心地不愿回归社会，抑郁症、自闭症等等，都只是因为身体与精神互相违背，而灵魂无法调解这两者之间的矛盾。

他的笑容人畜无害，我点头，愉快地接受了他的"实验第一阶段"。从那天开始，我迎来了我十二年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凌昼呆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冷清空旷的公寓里终于不再常常只有我一个人，我体会到了与从前不同的家的味道。

这个家总是明亮整洁，难见一丝污垢，大概是有保洁定期来打扫。

从前他工作忙时，会每天定好外卖然后让我去拿。现在他闲下来，做饭的事就落到了凌昼自己头上。当他询问我有没有想吃的饭菜，我思索片刻，在纸上写下——番茄炒蛋。

我想起了母亲。我们的生活说不上富裕，吃得简洁，她最常做的就是番茄炒蛋，吃得多了，我竟然喜欢上了这道菜。或许这就是人性，胆小又缺乏安全感的人，是会惧怕改变的，更不会有新鲜感的概念。

凌昼第一次做饭给我吃，做的便是我最熟悉的番茄炒蛋。他厨艺很好，这种简单的菜满分100，他能轻而易举地做到150分。 当一盘香气扑鼻的番茄炒蛋出现在我眼前，我觉得陌生又似曾相识。

与母亲做的太不一样...光从卖相上就好了不止一点。

“尝尝看。”凌昼语气轻快。

我伸手想去拿筷子，却被他摁住了手。

“没礼貌，应该是长辈先动。”他夹起一块带着浓厚汤汁的鸡蛋放进嘴中，满意得点点头，又夹起一块递到我的嘴前：“张嘴。”

那双筷子是凌昼方才用过的，上面或许还有他的唾液...虽然他在我眼中已经是我唯一能依靠的家人，作为女性我还是本能的抗拒。

我摇摇头，伸手想去拿另一双筷子，却被他的眼神吓得缩回手。无框眼镜的镜片下，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我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我妥协，温顺地吃下他举在我嘴边的鸡蛋，在他的凝视下细细品尝。

“好吃吗？”

很好吃...原来番茄炒蛋可以这么好吃。我兴奋地点点头。

没有什么比得到一个孩子的认可更简单的事。

凌昼又做了几道菜，我们在客厅的大理石桌上享用美味的午餐，那天天气极好，晴空万里，凭借极好的视野我看到了不远处的DM塔。

我从前跟随母亲住在A市，而现在是中国最繁华的S市。以往，我只能在电视或者杂志上才能看到的DM塔，现在却在我眼前。

如梦似幻。

我一脸疑惑地指着远方的DM塔，看向凌昼，意思很明显：那是真的吗？

凌昼挑眉，点点头，继续吃饭。

年幼的我并不知道凌昼身为金融界新贵能赚多少钱，但却从豪华的房间、楼下蚂蚁般穿梭的车流和不远处的标志性建筑，得出了结论——我的小叔叔很有钱。

我爱钱，从小就爱。钱的作用实在是太多了，它能让你的家人不受屈辱，能让你避免绝大多数恶意...能让你有底气好好活下去。

如果有钱，我母亲应该不会自杀。

凌昼看出我若有所思，拿出遥控器关掉了窗帘：“认真吃饭。”

他不喜欢我不百分百专心地对待他的努力成果，或者说他不喜欢我脱离他的操控。

偌大的客厅变得有些昏暗，我一边咀嚼食物一边偷看凌昼，他察觉到我的眼神，有些不悦地问：“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