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日这天是难得的大晴朗，明明前两天都是阴雨连连，偏是今天放晴了。

季洛的墓在城郊那片公墓，每年的扫墓季惋从未缺席过，不管有没有上课她都会去。

高高的阶梯一阶阶往上，两侧全是刻着死者名的石碑。此处靠山，再远些的地方满是树木丛生，清晨鸟雀鸣叫不断，傍晚霞光映眼可观，倒是个不错的赏景地。

季惋边看着四周边在心里比对着，去年那个好像还没立碑呢，今年就有人了，好几个地方也接连如此，墓地的生意看着还挺好。

季惋心里打着没道德的玩笑，步子是一点没落下。季树立手里拿着工具，一脸凝重的带头，季惋跟在后面牵着林招茗走。

绕过那条大道，转了好几个弯才走到季洛的墓前。

季树立做着准备工作，林招茗就呆呆地站着，看着墓碑上那黑白照片里熟悉的脸。

季惋也跟着瞧瞧，脑海里没想起什么关于父亲的记忆。

季惋和林招茗短暂的休息过后，季树立准备工作弄完了，忙招呼他们过来上香。

每年都是要上香的，墓地没有香炉，他们就自己带，等烧完了香才会离开。

季惋扶着林招茗过去上香，老太太眼眸迷离无光，拿着香呆呆的没有动作，好半会儿了才回头望向季树立。

“儿子死了好多年了呀。”林招茗木讷得瞧着墓碑，眼角的泪缓缓落下，没有预兆。

季树立拍拍林招茗的肩膀，“别说了，上香吧。”

林招茗是被季树立指挥着上完香的，而后的时间里，她都呆愣愣得瞧着墓碑发呆。

以往扫墓也有这种时候，大多是突然爆发，然后哭嚎着把季惋推开好远。不因其他，就因季惋越长大，越和她的母亲肖像了。老太太认错了人，会把气撒在季惋身上。

轮到季惋上香，三炷香刚点上，林招茗就突然哭了起来。

季树立连忙过去安慰，长一句短一句的全是叫她别哭了。

季惋没多理会，认认真真的上香，动作快速流利，心里没有任何眷念。

林招茗哭声不断，哭两句还得拉踩几句王清思，话语间尽是不满。

“我的儿啊，当初你就不该娶那个女人，都是她把你害死的呀。”

“可怜你壮年未到就送了命，你呀你呀，后悔了不，没听我这个老婆子的话。”

“儿呀……”

季惋依旧没当回事，就好像老太太骂的不是她的母亲，她面前的墓碑不是她亲爹一样的无感。

日头越发毒辣的时候，他们上的香已经快到末尾了。林招茗的哭声也在难挨的强光下被消磨了锐气，变得哼哼唧唧。

眼瞅着香燃尽，季树立才收拾收拾准备走了，香炉里的土和灰在确认了香灭之后，一把倒在了靠林子的一棵树下。

最后和季洛絮叨两句告了别，每年的清扫也算是结束了。

全程季惋无言相待，她对于这个完全没什么印象的父亲，她的感伤早在过去的十几年间全挤完了。

回到家已经是午后了，季惋没感觉多饿，倒是有种没来由得倦意，回了房间躺了会儿就睡过去了。

等季惋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入夜了，她是被门外林招茗的敲门声叫醒的。

一开门老太太就慈眉善目的瞧着她笑，见季惋出来还拉起她的手絮叨。

“阿惋，奶奶给你煮了面，你吃嘛？”

季惋笑着回应，“好啊。”

此刻的林招茗全然没有早上那剑拔弩张的凶狠模样，像极了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太太。

这一切季惋早已习惯，林招茗的病就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前后全然两个模样，变换得很快。

若说小的时候还会对林招茗这不稳定的状态吓到，现在只剩下了无奈与习以为常。

林招茗的面做得不错，是咸香浓郁的农家面，几把小菜一个鸡蛋一点佐料的勾芡，是最淳朴的味道。

季惋静静吃面，林招茗就坐在一边静静看着，两人相顾无言。等季惋吃完了，林招茗才起身，把碗筷收拾了。

一系列动作下来麻利流畅，全然不像个精神不稳定的老人。

后来的时间里，季惋一直陪着林招茗在屋里坐着，说些小趣事打发打发时间。等到季树立关了店门回来，季惋才把林招茗交给季树立照顾，自己回了房间。

不知是不是倦意未消，挨着床躺了会，听着手机里绵绵的歌声，伴着老旧电风扇“吱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