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便渐起凉意,我们主仆三人披了同色的秋海棠披风,雇了牛车往寒山寺去。
若不是见她们虔诚跪拜的模样,我还以为她们一点都不为封云担心呢。
近日芷阳附近也偶有兵士巡查,想来朝中两党此刻应当已经兵戎相见。
“夫人你也来求个平安符罢,虽然是个小庙,但神佛总归一视同仁的么!”明蕊从蒲团上站起来,向我招手。
寺里的僧人并不多,方丈亲自持了经筒和线香候在一旁。
“施主瞧着有些面善。”方丈将线香递给我,有些纳罕地望着我。
我心中讶异,不动声色地走到佛坛前燃香:“菩萨瞧众生皆面善罢。”
方丈低头合掌,未再多言。
寒山寺旁边平地起了座旱桥,栏杆上稀稀拉拉地挂着香客们的许愿牌。
明蕊和苏弄溪熟门熟路地捐了香油钱,替我也取了一个牌来。
“这牌子还是很灵的,我和弄溪几乎每两个月便来一次,替我家夫君祝祷。”
我不忍拂她的意,便提笔生疏地写了“山河无恙”几个字,草草挂在栏杆上。
寺里有好几株百年菩提树,树下偶有几片枯叶,我们便在树下打开各自带来的包袱,翻出话本子来。
“京都的话本果然大不相同!不像芷阳,都是千篇一律的富家小姐爱上穷书生啦、妖精爱上秀才啦……”明蕊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苏弄溪不爱话本子,转而拿起针线,低头缝制一件男子的里衣。
我凑过去瞧一眼,针脚细细密密的,显然极用心。
翻开明蕊带来的话本子,入目不似京都那般光是后院里女人争风吃醋的故事,虽是情爱故事却也带着些奇幻色彩。
譬如南疆的巫蛊压胜之术啊、赶尸人和一具假尸体的奇闻录啊、善卜卦的年轻道士和天煞孤星女将军的爱恨纠缠……
与其说是话本子,不如说是风土人情的小传一类。
“怪道雪空方丈说眼熟呢,原是小郡主呀!”
我正看得入迷,忽而听闻熟悉的爽朗笑声,忙不迭回头看,但见一精神矍铄的老者抚着胡须立在菩提树下。
“沈……沈先生?”手中的话本啪嗒落在地上,我忙奔过去见礼。
来者正是幼时教我作画的师傅沈遗,我父驻守昭陵之前,他便云游四海去了。
“先生一向可好?”我眸中酸涩,幼时疼爱我的人有三,如今双亲叛逃他乡,只剩下这位久未见面的先生了。
“甚好甚好,”沈先生拄着竹杖,如幼时一般摸了摸我的发顶,“五湖四海景致不同,有生之年当去一观,柚儿也不要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呀!”
我心中更是触动,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慧眼,甫一见面便瞧出了我的窘境。
明蕊和苏弄溪见我二人聊的投入,起身行了个礼道:“原是夫人的恩师,我二人先去吩咐些斋饭,两位重逢想必有话要叙。”
说着便施施然告退。
沈先生上下打量我一眼,忽而叹了口气道:“想必你已知晓身上蛊虫的来历,往事不可追,老夫寻了南疆的巫女,应当能将这蛊解了。”
思及蛊虫的来历,我心中有些黯然:“先生不必费心了,早已根植于体内多年的东西,岂是说除便除的?”
“老夫听闻那夫妇二人知晓你在边境,正派了人四处寻你,想来还是要用你替他们的儿子续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去南疆解蛊,正好避避风头,身上没有蛊虫,往后也没人再打你的主意。”
我抿了抿唇,沈先生说的不无道理,如今我算是离了楚少昂的庇佑,若是有人打我的主意,凭紫云二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沈先生见我意动,便侧身让了让,一个娇俏的少女跳了出来,一身暗紫色衣裳,穿高靴,戴着精致的银项圈,额上还悬了一串相思豆串成的抹额。
“你莫不是为了给男人生孩子,才想要解身上的蛊吧?”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女一派天真无邪,说起“男人”二字,语气中不由得带上几分鄙夷。
我脸上微烫,赧然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没有自保之术,带着这蛊容易招惹仇家……”
少女嗤了一声:“女人都是口是心非,像你这样的我见过不下十个,其中九个都信誓旦旦说和男人没关系,到头来都扑进了男人怀里。”
“那后来呢?子孙满堂了么?”我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