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县比花坞镇繁华不了多少,因还是冬日,街上行人寥寥。
杜县令名为杜文钦,是个应试多年直到不惑之年才考中了举人,听闻为人很是俭省。
我们到杜府时,杜县令正端着一个紫砂壶在院中看八哥。
漆黑的鸟儿关在赤金色的笼子里,四周拿毡帘围了,还生着炭火。
怕鸟儿受炭火哄得口渴,一旁还备了干净的水。
“草民拜见县令大人。”阿兄拱手行了个儒雅的礼。
杜县令呷了一口茶,连正眼也不瞧我们一眼:“去,领他们去夫人院中,诊脉开方。”
小厮点头哈腰道:“小的遵命,李大夫,这边请。”
原以为这样便算过关了,杜县令又补了一句:“仔细着治,若是三五日后不见好转,有你们好果子吃!”
我和阿兄面面相觑,只好讷讷应下。
县令夫人唤作窈娘,居住在一个亭台水榭环绕的院落中。
我瞧着那园子的布置,隐有熟悉之感,未及细想便觉得头痛无比。
“怎的了?可是又头痛了?”阿兄低声关切道。
我瞧着那小厮面色不善,似在催促我们快些。
“无妨,只是有些恍惚罢了。”
阿兄有些不信,伸手探了探我的额:“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同为兄说,知道吗?”
我摁了摁太阳穴,乖乖应声道:“嗯,知晓了。”
阿兄入夫人房中隔帘诊脉,我便立在廊下等他,因小厮说夫人不喜旁的女子入房中。
我环顾四周,果然不见娇美婢女,只有几个童儿模样的小厮候在廊下,有的手中拿着茶壶等物什。
只未及半盏茶的功夫,便见阿兄逃也似的跑出来,口中惊惶道:“夫人请自重,在下不过是区区郎中……”
而后一道婉转的声线传来:“小郎君何必如此自谦?你的皮相已是奴家见过的上上品……”
穿着水红色寝衣的窈娘在一个童儿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若不是脸色苍白些,眼下有乌青的阴影,任谁都看不出来这是个病人。
我怕那女人扑过来赖在阿兄身上,便伸手将阿兄挡在身后。
阿兄有些惊魂甫定:“把脉把得好好的,这人便突然跳起来抓住为兄的手,真是吓死人了……”
“你……是他夫人?”窈娘垂着眼皮睨着我,语气中有隐隐的敌意。
我蹙眉摇了摇头:“我是他妹妹。”
窈娘“哟”了一声,上下打量我一番,笑道:“小姑子竟如此貌美。”
小……小姑子?
我瞥了一眼阿兄,她好像赖定你了……
阿兄苦笑不知该如何应对。
幸而县令听见喧闹声,匆匆赶了过来:“窈娘,发生了何事?你可有受惊。”
瞧那神色竟是十分心疼这病夫人。
窈娘一改先前的轻佻模样,幽幽怨怨地扑进县令怀里:“夫君,有人说奴家丑……”
阿兄闻言大骇,忙摆手道:“绝无此事!在下只是诊了个脉……”
窈娘不依不饶地缠着县令:“夫君~他说他妹子比奴家美多了……”
县令虎着脸安慰妻子:“瞎说什么,我夫人可是这允县公认的第一美人!”
“叫你妹妹出来!本官倒要看看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
县令话音刚落,夫人便伸出纤纤食指对着我:“他妹妹在这呢,站半天也不吭声,好没教养。”
我蒙着面纱有些无语,黑的都要给她说成白的了。
不过谁让人家是县令夫人呢……
“面纱摘下来,给本官瞧瞧。”那县令盯了我一会儿,咽了咽口水道。
“大人,我妹妹她脸上有伤,恐吓坏了您……”阿兄急急忙忙地将我护着,哀求道。
县令冷了神色,正要命小厮将阿兄拉开,窈娘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县令大人还叫不动你们了?不就是看看脸么?还能少块肉不成?”
我无法,只得将面纱取下,露出面容。
县令捂着嘴差点吐出来:“怎么……这么丑,那么大个疤……”
我的右颊上有阿兄精心伪造的烫伤痕迹,似是燎泡刚破的模样,猩红得有些可怖。
“这……舍妹前些日子在炭盆旁打瞌睡,不小心被炭火伤了脸……”阿兄伸手将我的面纱拢起。
“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算是看在舍妹这般可怜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