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一家人从那之后就一直生活在了市里,过年也不见他们家有人回来,很多年里,我只见过小雨一面,她家的土坯房因为荒废太久而倒塌了,小雨和她父亲一起回来,安排了工人收拾废墟,便匆匆离开。
那时已是大约六年过去,我远远地看见小雨已经长大成人,从前是她矮我一头,而再见时她已经长得很高了,脸上总是挂着幸福的笑容,穿着光鲜的衣服,这让我心生自卑,所以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不敢和她打一句招呼。看起来她过得十分不错,这样我就满足了。
如果我们可以通通电话,感情得到维系,大概率我们会做很久很久的朋友,可惜自从第一次给她打去电话之后,我就弄丢了记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洗衣服时被搓烂了?还是打架时遗落在了荒野之中?我不知道,唉,那时候应该多做备份的。
所以我也没能告诉小雨我将陈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她不希望我再打架,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也好。
忘了这里的一切吧,也包括我。
小雨做到了。
记忆就像一本老相册,我翻来翻去寻找小雨的点点滴滴,却发现许多片段都已模糊,只是她清朗的笑声还能萦绕耳边。我合上这本相册,任由她留在那里,不再追踪她的行迹,她就穿着洁白长裙留在那里,什么也没改变。
我和小江曾经真的登上屋后的山,我带着对梦的记忆信心十足地准备迎接一切挑战,饱含期待踏上上山的路。一路上我们什么也没遇见,只是用竹剑劈开挡路的杂草。站在山顶之后,我向远方眺望,什么世外桃源,根本不存在,山的那边还是山,一座接着一座,绵延到视野尽头,那是令人绝望的一片幽绿,我们逃离不掉,也看不清未来。
把剑插在山顶,下山之后意味着继续面对生活,藏起自己一切不切实际的计划。
乱糟糟的生活,不存在的逃跑计划。
爷爷娶了奶奶之后,经历了一次搬迁,也就是做了上门女婿。有一次他带着奶奶回他自己真正的故乡参加葬礼,爸爸出去忙他的事业整整一天,到了傍晚也没有回来。家中只留下我和姐姐。偏偏赶上冬日雷雨,整个村庄都停了电,姐姐在家里做了饭等爸爸,一直等到天快黑。
寒风从门缝钻进屋子里,我裸露的脚踝尤如被刀割伤,手也失去了知觉。
我和姐姐一起在炉子里烧起炭来取暖,在蜡烛的微光之中互相依偎着泛起困意,夜晚里所有的声音都被冻结,在一片死寂之中我们很快就沉沉睡去。
“弟弟,弟弟……”我被姐姐摇晃醒来。
“去帮我拿点纸。”姐姐在黑暗中用微弱的声音叫我。
她摸索着打开了爷爷的手电筒,我看见她的脸色难看极了。
我想问她,却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只能拖着沉重的身体去房间里给她拿纸,“嘭”,我的头撞到门上了,身体一软就倒在了地上,一瞬间又进入了睡眠,似乎我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很久,又惊醒起来,我还没有帮姐姐拿到纸。不知为何,我感到自己的头那么重那么重,重到让我难以维持四肢的平衡,随时都会头朝下地栽下去。我就在墙壁上、桌子边四处碰撞,脑袋疼得很炸裂。
我看见姐姐已经吐了一地,我想把纸交给她擦擦嘴,却又昏死,倒在椅子前,天啊,这是怎么了。
“姐,我站不起来……”我稀里糊涂这样说了一句。
“走!到外面去。”说罢姐姐就把我扶起来到了门外,我们俩坐在屋檐之下,黑夜被雨水浸湿,裹挟着寒冷,一起包裹了我和姐姐。我们就那样坐在地上,没有力气哭,也不敢再进屋里去。
后来每每在化学课堂上学到一氧化碳的知识,我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飘回那个晚上,我会想,如果姐姐没有及时醒来,也许我们那时就已经死去了,死在隔绝冬日寒冷的炉边,那个可怕的夜晚。
我在屋檐下睡着了,姐姐又叫醒我一起去找爸爸。
“姐,我头疼。”那时还不知道是一氧化碳的效果,我还以为是来来回回的碰撞导致的,额头上鼓起了好几个包。
“我的头也疼。”姐姐告诉我。
她的情况比我还要糟糕,毕竟我还没有呕吐。
“那我们还去找爸爸吗?”我猛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寒冷直入心肺,让我清醒了一些。
她说:“去。”
然后我就和姐姐一起打着伞、拿着手电筒踏上泥泞,走一会儿我们就得在地上蹲一会儿,否则体力就要透支。从没感觉到集市上的路有这么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