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角门外,下人们忙着搬东西,捆马。薛驰眼上缚着药纱,坐在马车上,尚未落帘。
他想起被当成贼打的那一晚,林姨娘说的话:打死,一了百了。便问林姨娘,那晚为何不替他求情,反要父亲打死他?
“傻孩子,我是说给冯氏听的,老爷、老太太都是疼你的,哪里真要打死你呢?”林姨娘解释,又补了一句:“我自然也是真心疼你的。”
薛驰半信半疑,接着问道:“我看不见,姨娘既真心疼我,何不求了老太太,随我一同下庄子?”
“庄子里都是粗鄙的乡人,哪里比得上家里的?”
林姨娘跳脚:“你这黑心肝儿的东西!不长进的玩意儿!自己惹的祸,还想拉老子娘下水!”
薛驰笑了,“不长进?姨娘嫌弃我不长进?不是姨娘教吗?倒嫌弃起我来了!”
“我不长进,大哥长进,姨娘陪着父亲早知道了吧,大哥要回来了。”
“别提你大哥,你这混账怕是在庄子里回不来了,你大哥将来是薛府的主人,你算什么?”
“你一个庶出的,将来指不定在哪儿啃屎呢!”林姨娘骂骂咧咧地去了。
薛驰还在自言自语:“有时我真怀疑我是不是姨娘你生的,我从小就知道的,姨娘喜欢大哥,不喜欢我。”
冯氏生了大哥,疼大哥,姨娘生了他,不疼他,疼大哥。他也想得到姨娘的疼爱,于是事事都听姨娘的,没想到姨娘还是喜欢大哥,嫌弃他。
转念一想,大哥温文尔雅、谦和上进,谁都喜欢他,就连他也是真心敬爱大哥的。
薛婉拔下头上唯一的簪子,交给握瑜。
握瑜将簪子塞到管事老周的手中,求老周行个方便。老周收下簪子,挥手招走马车旁的仆从。
戴着帏帽的薛婉从角门后走出,立在薛驰的马车前。
“姨娘的确喜欢大哥哥,二哥哥想知道为什么吗?”
听见来人,薛驰激动起来:“你这个怪物!妖女!你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
连太医都配不出解药,一定是这怪物的妖术!
薛婉平静道:“是二哥哥自己要进调香室的,一点点萱草、一点点泽漆、一点点乌头罢了,不过让二哥哥失明几个月。”
薛婉凑近,轻笑出声来:“或一辈子。”
薛驰吓瘫。
薛婉的声音清软明媚:“二哥哥放心,乡下庄子宽敞,人也少,最适合瞎子了。”
“啊!”薛驰抱头痛挠:“我不要当瞎子!我不要当瞎子!”
薛婉速速离去。
其实那点儿微末远没有她说的那么厉害,故意往夸张了说,便是要他尝尝恐惧、痛恨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女大当嫁,为了薛凝的终身大事,冯氏挑花了眼,便从匣子里取出薛谨来的信,一遍又一遍地看。
“要入秋了,你大哥哥也要回来准备秋试了。明宣侯府宋大公子是你大哥哥的同窗,今年一起参加秋试。”
“听说宋妃娘娘特意给他请了长安的船山先生,便在府里也能学。到时候我请老太太去信,给你大哥哥也留个位置。”
“我盼着你大哥哥高中,早些成婚不说,母子再不受离别之苦。”
“大哥哥勤勉,定高中。”薛凝安慰道,心中却没底。
大哥哥虽勤勉,却平庸,单单院试便考了四回,又立志先立业再成家。作大哥哥的未成婚,排后面的弟弟妹妹不免等一等。
只是女子年华如花,珍贵易逝,终不似男子。
日子在东府上下的期盼中一天天流逝。归日,薛府派出两列仆从去南渡口迎接。
清风院早早打扫出来,大小陈设通通换了一遍,
堂中设下一桌大席,其上摆着二十多道冷盘,用冰块镇着,热菜一类还在炉子上煨着,待薛谨回来,开了席再一道道呈上,几个嬷嬷、丫鬟守着。
女眷们随薛老太太参观谨哥儿的书房。
隔一弯曲径,通幽处的书房,为了哥儿有个清静用功的地方,书房只配了两间下人用的小厢房,方便照顾,又不过分吵扰。
“好清静呀!”薛凝叹道。花溪有风,徐徐而来,叫人心旷神怡。
“自然是清静的。”冯氏扶薛老太太进去。
“日头大,蝉再一叫,难免烦闷。便命人粘了一个月的蝉,没有聒噪蝉鸣,谨哥儿念书时不至于分神。”
薛老太太认可地点点头。
书房明亮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