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谨下朝,忧心忡忡坐马车回府。
今日朝堂之上,他受尽白眼。回府路上,百姓的指指点点、讥讽嘲笑不堪入耳。大门外,一圈带刀云卫将蜂拥而来的百姓阻隔开。
昨儿才挨了板子,今日上朝已是强撑着。墨痕与侍书搀扶薛谨下马,轻声道:“爷,千岁大人来下聘,在荣禧堂坐着,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谁陪着?”
“没人陪着。”
“太太呢?”
“太太去莲斋侍奉老太太了,不肯去。”
薛谨惨白的脸因疼痛沁出汗珠来,墨痕赶忙在他脖颈、耳后、手肘处扑上药粉,掩住异臭。
“爷身上不好,还是坐轿子吧!”侍书心疼。
“几步路,不必。”
几步路,他走了足足一刻钟,一路上思绪不断。
以妹妹如今的处境,或许只有嫁给九千岁大人才能活下去。
只是九千岁大人说到底是个太监,只怕委屈了妹妹。
荣禧堂院中摆满聘礼,已然难以下脚,小太监们仍源源不断送来堆着。
莲斋,冯氏冷眼看着丫鬟们忙碌,内心一片平静的绝望。
珍珠、琥珀出外间来,红着眼,犹豫道:“太太也瞧见了老太太清早才救回来,实在禁不起刺激,还请太太莫再将些不好消息说出来。”
王太医说老太太这是急火攻心,用尽毕生所学才将老太太救过来,才将参片送进嘴里含着呢,太太便跑来一阵哭,说四姑娘和太监对食。
老太太一急,吐出带血的参片,再次不省人事。
冯氏冷淡道:“九千岁大人就在荣禧堂坐着呢,这么大的事,可不来问老太太?”
琥珀抹眼泪,若再拿这样的消息来惊吓老太太,只怕老太太就没了!
珍珠抚着琥珀的背,垂眸道:“太太是当家主母,和老太太为薛家的心是一样的,老太太能应付的,太太也能应付。”
圣旨已经下来了,九千岁大人亦亲自上门来送聘,作为当家主母、县主的嫡母绝不应该在这里气长辈、看笑话。
珍珠擦去琥珀的泪,和她一起进去等老太太醒来。
荣禧堂,薛谨行礼,“下官来迟,千岁大人见谅!”
温辞起身,温和道:“薛大人免礼。”
康安阴阳怪气:“薛大人倒是有礼,其他人就不知道了。大人坐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上!”
薛谨大惊,连忙命墨痕、侍书倒茶来,又一脸窘迫地行大礼道歉。“下官招待不周,向千岁大人请罪!”
他实在没想到,冯氏不出来也就罢了,连茶水都不许上,实在不成体统。
可他进门来时,温辞静静坐着,面上丝毫瞧不出被怠慢的愠怒,顿时对他的印象好了几分。
温辞亲自扶起他来,声音悦耳淡然,似焦筝轻撩。“无妨,一家人无需计较。”
上了茶,二人相顾而坐。
“这是聘礼单子,请薛大人过目。”
薛谨接过康安奉来的烫金红贴,足有四个指头厚,拿起来有些吃力。
薛谨随意翻了几页,奢华裙裳、钗环簪链、各种绸缎及许多外国进贡的宝物,多如繁星,实在看不过来、数不过来,难怪偌大的院子被堆得满满当当,眼看着就要堆去连廊了。
聘礼代表男方对女方的诚意,在这一点上,他的确给足了诚意。
薛谨合上聘礼帖子,颇满意地点头,神色忽然肃沉下来:“下官有一事相求。”
“薛大人请讲。”
“千岁大人该清楚小妹如今的处境,那么请千岁大人务必保小妹的一生平安无虞。”薛谨不禁想到自己曾经至少无忧无虑过,而妹妹却是孤独地在水深火热中长大。
“她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温辞敛眸,目光诚挚深沉。“无需薛大人多言,本座本该如此。”
帘外薛凝收回目光,说不清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
玉国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大人有着过于完美的皮相,又有这样的风度与修养。若是个正常男子,配上同样的出身与地位,只怕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男人了,可惜是个太监。
正因他是个太监,所有沾染上他的女子都会落下不好的名声。
故知薛婉不能嫁给宋危,却嫁给一个太监时,她心中畅快无比,可九千岁的出尘绝然与满院装不下的名贵聘礼让她有些不满。
嫁给这样的太监还是太便宜薛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