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驰直愣愣地立着,一个官兵往他的膝盖窝狠狠踢了一脚,便摔跪在地。
“还当自己是爷们儿呢!跪下!都给我跪下!”
“驰儿!”冯氏发髻散乱,愤怒起身要去看薛驰,两眼如刀瞪着那官兵。
“老妇你自己跪下,我们都是男人,不打女人。”
“混账!你们全是混账!打量着老爷没了,便欺负起我们孤儿寡母来!”冯氏哭喊咆哮,身旁是断成两截的东府牌匾。
“不敢欺负丞相夫人!”官兵们嘻嘻哈哈:“你的好大儿做错了事,陛下罚你们哩!”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官兵的话提醒了他们薛家大郎犯的错,一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那可是百姓的救命钱啊!”
“你们人上人要把百姓逼死嘛?”
“哼!陛下英明!抄了他的家,让他的老母、兄弟姊妹们都去吃喂畜牲的霉面、麦壳!”
愤怒的百姓一边骂,一边扔烂菜叶子与臭鸡蛋泄愤。
“娘!娘!”卸去钗环的薛凝蜷缩在地,两手掩面,可怜地唤娘。
冯氏吼向薛驰:“快给你妹妹找个东西遮遮脸啊!”
薛驰似认命地跪着,额头流下臭鸡蛋的汁液,脖颈挂着烂菜叶子,没听见周围的喧嚣与咒骂,只是低声喃喃背着《中庸》。
冯氏没发,一时找不到别的遮掩之物,只得心疼地将薛凝护在怀中,用她的袖子遮脸。
“我女儿与西都摄政王之子定了亲的,只等孝期一过就是摄政王的儿媳妇!你们......你们对我和女儿无礼,就是对摄政王不敬!”冯氏说到这里,暂且恢复了往日的端庄,心里也没有那么绝望了。
老爷死了,薛谨那个孽障是个祸害,薛驰被林氏那个贱人养得痴傻了,不中用,偌大的东府没了。还好,还好,她还有凝儿这个宝贝儿,凝儿可是她一手调教长大的,是西都摄政王的儿媳妇。
她像抱着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抱紧怀中的薛凝,不知是抱得过紧,还是要入冬了感到寒冷,她和薛凝都颤抖起来。
“哈哈哈哈哈!”官兵们似听到天大的笑话,齐齐哄笑。
“丞相夫人还做春秋大梦呢!就是我们这些人用脚趾头想也晓得西都那边不会要一个貌丑的罪女!”
闻言,冯氏猛然抬头,似一只发狂的母狼,狠狠道:“我女儿不是罪女!”
“我儿子也不是!”
“那贪污枉命的孽障是贱人偷奸来的不伦之物!那孽障不是薛家子!”冯氏癫狂发狠,吼道:“既不是薛家子,就是犯了天大的罪过也与我薛府无关呐!”
冯氏哀屈哭喊着,扑向官兵:“我冤枉啊!薛家冤枉啊——”
“去!”官兵嫌恶地推了一把,冯氏哭喊着又爬去,嘴里只喊着冤枉,要见陛下。
哀凄绵长的哭腔幽怨入耳,薛婉看着这些欺辱过她的人痛哭狼狈的惨状,以为自己会感到很痛快。但她无悲无喜,仍是淡淡的神色。
“好在,真心待妹妹的李花婆子随妹妹去了九千岁府养老。”薛英也笑不出来,心中亦慨叹。
曾经那么辉煌的东府,那么风光的婶婶与三姑娘沦为平民,失去一切。可见娘说得对,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薛婉唤来车外的芍药,“把钱袋给陆家的嬷嬷,麻烦嬷嬷过会子将钱悄悄送给太太和三姐姐。”
“不必说是我给的。”
又褪下手上的镯子,取下步摇、耳坠,“这些也一并拿去吧。”
“是,县主。”
“等等。”薛英唤住芍药,拔下头上一根珠花簪,“一并拿去。”
“是。”
薛婉与薛英相视一笑。
这时的薛凝哭着寻冯氏,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不远处马车窗洞中的薛婉与薛英,二人有说有笑,放下了帘子。
委屈与愤怒在她心中燃烧,她生出莫名的勇气来。
“贱人!贱人!是你们害了薛府!”薛凝爬起来,追了几步,“薛英!薛婉!停下!”
几个官兵将她推了回来,踩在脚下。她淌着泪,看那华贵的马车驶过,伸出手去,什么也抓不住。
那本是她的好姻缘。
她本是此刻坐在马车里的人。
“凝儿——”冯氏扑过去,喷着泪推开一只只女儿身上身上的脚,抱着薛凝痛哭。
挤跪在一处的下人们听见三姑娘口中的“薛婉”,趁官兵不备,朝马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