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
观真住持双手合十作揖,而栾二柱将襁褓放在贡坛上,又在功德箱里放入一个红纸包,上面是请的先生写的字“求青长生”,纸包满满当当,是他与青娘这些年攒的所有钱财。
栾二柱走时,还是频频回头,木刻的菩萨颔首低眉,悲悯的看着贡坛上红布包裹的女婴。
观真住持抱起襁褓,她不哭不闹,就这么盯着她脖子上的佛珠,伸手咿呀乱叫,抓住那串佛珠,又咯咯咯的笑起来。
“菩萨偏爱你,给你眉间一点,望你明白世界混浊,我也望你能知清辨浊,你以后就叫栾清浊吧。”观真住持用香灰在她头顶点了六下,就当她今日起遁入空门。
晃眼过去,襁褓的婴儿已经长成了六岁稚童,穿着合身的僧袍,顶着个小佛帽,矮矮小小,本该活泼可爱,惹得鸡飞狗跳的年纪,却总是呆呆望着庙中那树菩提。
“过去诸如来,只是明心底人。现在诸圣贤,亦是修心底人,未来修学人,当依如是法。”观真住持对她说道。
栾清浊抬头,只看见观真住持念着佛经,这时立秋第一片落叶飘下,就这么落在观真住持的肩头摇摇欲坠,栾清浊伸手接住那片斑驳的落叶。
“清浊,你如这菩提,秋来叶斑驳,叶落冬留果,但终会出芽。”观真住持看着她痴迷不悟,终归是不忍心她混沌于此,留下这譬喻。
栾清浊自记事以来,脑海里总是是浮现一些奇怪的画面,有时是山间笛鸣,云间鹤起,有时又是刀光剑影,铸甲销戈。每每午夜梦回那战场厮杀,断壁残垣,惊醒后就坐在菩提树下痴痴想着那道譬喻,和那树菩提春去冬来。
又过了五年,栾清浊已经记起来不少事情,例如那把断剑。
“住持,我想下山。”栾清浊跪在佛像前,叩头一拜。诵经声不断,观真住持一下一下敲着木鱼,就在贡坛上的檀香燃尽之时,木鱼声停了,“下山先拜谢你的父母,你非僧尼,我没什么好相送的,一件寻常女儿家的衣服,望你自在。”说完又敲起来木鱼,闭眼颂念。
栾清浊续上檀香,离开寺庙时,还是对着山门叩首,拜离恩师。
山下十里地的距离,就是出生的地方,只听擅言的僧尼说过,父亲是个庄家人,烧高香娶了个识字的读书人家的女儿,那人家本来是个举人,犯了皇帝避讳自此衰败,实在过不下去了,卖女儿也就俩担子米,栾二柱看不下去,拿了分家的全部钱财,娶了青娘……然后就生了自己,力竭而亡。
栾清浊长到十一岁,却从未见过自己父亲,见过的就是每年托人送来了一封钱,和那四个字“愿青长生”。
走了俩个时辰,终于到了村头,只看见村头一个算命先生,灰布长衫,花白的山羊胡,手拿写着“在世活佛”的布帆。摇摇晃晃哼着“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十一择业与择偶,十二趋吉要避凶。”
“避凶!”那人突然呵到,眼睛直愣愣盯着栾清浊,心里犯怵,一个小女娃,怎么会带这么多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