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珠帘后面隐着个人,一身素袍,风骨舒华,想必便是那盛名远扬的谢夫子了。
经由前两轮比试选拔出来的十八名女子皆立在陵台上,望着帘后人影,面容肃静。
那谢夫子张口道:“今日是‘腊八花宴’,我受邀前来,主考‘吟花诗’这一轮比试,我只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要你们每人默一首诗,内容要是吟咏冬日盛放的花。”
谢夫子话音未落,身侧几名女子已经激动难耐,正拿起狼毫想要下笔,却听谢夫子道:“慢着,我要求的花,不能是梅花。并且,若有几人恰巧默的是同一首诗,这几人的比试就此作废。”
此话一出,陵台上就如同炸开了锅,有人为难着冬日里除了腊梅还会有什么花,有人不满地嚷着因为重复而作废的规定太不合常情,如此百般抱怨,但谢夫子不为所动,而是命人在吵闹声中点上了一炷香,放在珠帘前方。
吵嚷声还在继续,紫菀静一静心,握着狼毫想了一瞬,便开始默诗,落笔行云走,流水迢迢。
就在紫菀专心致志默诗的时候,有些女子重重一叹气,搁下笔便离开了画舫,这是她们弃权的表现,无一人阻拦,离开的神情落寞,仍留在台上的,有些冥思苦想,有些胸有成竹,谢夫子就立在一片阴影里,凝视着台上剩下的这十二名女子,目光幽深又寂寂。
一炷香燃尽,侍女们一一过来收了锦笺,回身递呈给谢夫子。
不多时,一把严肃清冷的声音响起——
“七号,笔力太浅,字迹模糊,退。”
“十五号,驻笔太久,有墨点,退。”
众人屏息,便见两名女子掩面退了下去。
紧接着,便是对诗文内容的鉴查。
“二十四号与三号、十一号,皆以水仙为题,但二十四号与十一号所墨皆为‘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这一首,重复则退。”
“三十号所默为腊梅,违反规定,退。”
“二十七号与八号的‘孤兰生幽园,荒草共芜没’重复,退。”
只这么几句话间,台上就又离开了七名女子,其中就包括方才还鄙夷了紫菀的叶小姐。
偌大的陵台转瞬间只剩下五人,而谢夫子的目光仍旧在这五人间扫来扫去,紫菀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
冬日所开的花,除去腊梅,便是兰花、水仙之流,自己为了避免重复,而投巧取了另一种,不知会不会超出了范围?
果然下一瞬,谢夫子清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这回唤的正是十九号。
紫菀心中咯噔一下,心想,临王殿下,我才艺疏浅,看来要辜负你的期望了。
“你默的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紫菀上前一步,仍低着头,一副恭谨模样,道:“是。”
“你吟咏的是雪花,你认为雪花符合我所提出的诗题么?”
临到关头,自然不能萌生退意,紫菀心一横,索性放开了答道:“民女认为,雪泥鸿爪,素来为冬日一景,而白雪飘零,正如飞花漫天之状,如何不能算是冬日盛放之花?况且谢夫子也知道,东晋谢道韫曾吟‘不知庭霞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既然连柳絮才高的谢道韫也将雪花比作林花,那么民女所吟也不出诗题范围。”
谢夫子是王谢家族的后人,紫菀借谢道韫之诗来解释,也是在另一方面为自己增加了筹码。
果然,那谢夫子闻言撩开珠帘,径直走到紫菀面前,谢夫子气朗高华,向来肃穆的面容竟然展出了一丝笑意,对着紫菀点点头道:“好一个‘疑是林花昨夜开’,你这丫头言语伶俐,心思也极为别致。”
语罢,她轻轻拍了拍紫菀的肩,便转身重回那珠帘后边去了。
紫菀有些不可置信,自己这样巧言令色的,竟然也能过了这一轮比试?
还在呆愣间,一个樱草色身影从一侧扑了过来,笑嘻嘻的拉着紫菀的胳膊,道:“姐姐好厉害,谢夫子从不夸赞他人,更遑论对人笑了,姐姐的才学比之那谢道韫,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紫菀方回过神来,对着那女子微微一笑,摆摆手道:“我不过是投机取巧,哪有你说的那样好...你也通过比试了?”
那女子喜不自胜的点点头,洋洋得意道:“我想到别人写的最多的可能就是水仙、墨兰、君子兰这些,所以就写了‘百花开后傲西风,来殿群芳一品红’,虽然不算出彩,但好歹有惊无险的过了。”
紫菀点点头道:“也算是别出心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