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过年猪,腊月也快过了大半。
霜寒露重,山上和地里的绿色尽失,森林里万物萧瑟。
菜园子的厚霜之下,压着东倒西歪的大白菜,剥开干黄殃掉的外衣,里面还是青翠新鲜的菜心。
艳艳一蹦一跳跑进菜园里,两条乌黑的小辫子在肩头一颠一摆,小黑踩着她踩过的泥脚印,摇头摆尾跟过来。
泥土上的霜化成水,将黄泥土地浸泡得又软又糯,黏糊糊沾了艳艳的胶鞋一鞋底。
稀泥给她的胶鞋套上了一圈泥模,让她的双脚像挂了一个秤砣,她只能歪着脚,找到一块有棱角的石头,弯着腿,将稀泥一点点的刮掉。
小黑时不时捞起它裹满泥巴的小爪子来扒拉她的鞋,艳艳看着它的小泥爪,嘿嘿直笑。
她在园子的霜下扒出一颗鲜嫩的白菜,夹在腋窝下往家里跑去。
今天,爸爸要将早已腌好的腊肉挂起来熏干,早饭吃了白菜煮面条,她要去帮忙的。
艳艳家的火塘上方,从木板搭的阁楼上悬挂下一条大拇指粗的铁链作火勾。
火勾被柴火熏到通体发黑,又被摩擦得通体油亮,做饭时,用钩子可以一扣一扣上下移动大铁锅。
但她最喜欢奶奶家的火钩,那是用一截木头挖空后做成的,里面套着一个木钩子,却能想停在哪里就停在哪里,不会打滑也不会跑偏,火钩被奶奶的双手握得滑溜溜的,泛着蜡黄的色泽。
在艳艳看来,那火钩里不带任何机关,却能挂住比她还重的东西,真得很神奇。
挂腊肉时,爸爸将艳艳昨日去采的一抱新鲜棕叶一条一条撕开,在手里挽成一个个麻花一样的“払子”。
在腌好的肉上,用刀挖出一个孔,用払子将肉穿起来,一溜叠上火钩。
肉要离火塘半人高,下面可以烧火做饭,火烟冒上去,也顺道熏了腊肉。
光做饭的烟来熏肉是不香的,艳艳跟着妈妈到柏树林里,砍回一堆的柏树丫。
青绿色的新鲜柏树丫放在火塘上,不会立马燃烧,只会冒出散着柏油香的滚滚浓烟,那白茫茫的浓烟将整个腊肉串笼罩起来,捂着熏。
妈妈还会在柏树丫上加入刚剥下的橘子皮和柚子皮,那样熏来的腊肉,色泽黄亮,有浓浓的柏树和橘皮的清香,久放不腐。
艳艳坐在火塘前,一点一点往里放着柏树丫枝,看着那腌肉在滚滚白烟中,一点一点熏干水分,变成色泽明艳的腊肉,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好几日。
有时艳艳看着腊肉流口水,爸爸会选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用小刀轻轻割下一片,穿在铁丝上烤给艳艳吃。
肥肉遇火化油,和瘦肉在柴火里滋滋作响,腌肉的盐入了味,不需要再放任何调料,香得人垂涎三尺。
一口咬下去,口感劲道化渣,肉还在舌尖冒着热气,没有喂过一粒饲料的山猪肉,没有腥味,满口唇齿留香。
那味道,绝了…
熏腊肉的那些日子,村庄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是浓烟滚滚,烟雾升腾上天空,消失在竹林,消失在山巅,消失在白云之下,别提多有烟火气。
几天后,爸爸会将熏好的腊肉重新挂到板楼上。
板楼不过是用一条条木板,在厨房上空搭出来的阁楼,上面堆放一些新鲜的木材。
在灶膛正上的屋梁上,爸爸将腊肉和干大蒜挂到一起,用余烟接着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