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两军饷拨下,四家并非不交税银,实则是,要养着这些兵士,没有办法。”
“这跟你们出不出钱赈灾有什么关系?”崔兴石不解,“既然世代镇守丰城,县里又不要你们的税钱,为国家养兵,也在情理之中。”
“练兵是要死人的,”张明海接过话头,寻常百姓吃饱饭都难,家里的孩子打不了习武的根基,所谓的兵,都得是县中富家大户的家中子弟。以四家子弟为基础,加上其他家的青壮,构成了丰城县对抗狄族人的唯一有生力量。
每次出城练兵,生还率都不足七成,一年三次,年初百人的新兵,年底往往只剩下不足二十人,城中各家早就不想掏钱让自家子弟去送死了。这时候,李家站出来定下了一条规矩,各家养兵,家中弟子在县兵中服役的,抵缴赋税,四大家族按照训养兵丁数量,抵缴赋税和各种税费。
现在若是把这部分钱交上了,各家所养兵丁,自然要归训养家族私有。
“你们的意思是,一旦这笔钱交上了,各家驻在县里的兵丁,就成了私兵?”崔兴石摩挲着下颌的短须,思量着眼前的情况。
“花谁的钱,养谁的兵嘛,讲道理的很。”张明海像是终于把道理讲完了,长出了一口气,狠狠地灌下一口热酒。“老崔,你敢去动这些钱,就是要动丰城的根基。”
李成梁酒意有点上头,直接轻轻敲了敲桌子,“我说句题外话,从早些年开始,北边就越来越冷,狄族南下越来越频繁,求援的信函一骑一骑往南送,朝廷没有回应,谁能挡得住狄族的大举南下?指望北边那些游骑,他们人数是不少,可却都是些小股作战的散兵,不是大规模的骑兵,对付不了北边的狄族。”
“这两年带出去训练的新兵们,回来的越来越少了,据说外边地情况,不容乐观。”张明海领着县尉的名头,总是能得到些额外的消息。
崔兴石在丰城县时间不短,有些事情,或者瞒得了他,但这些事,摆在明面上,平时或许不在意,现在张明海专门点出来,崔兴石很容易就能分辨出真伪。
“李家愿意,李家不在乎有没有钱,是因为李家真的有钱,李家愿意花钱买下自家儿郎的性命,张家,关家,马家,都是这个意思。”张明海把大脸伸到崔兴石面前,“你怎么选。”
崔兴石从没想过这些问题,一时间答不上来,气氛尴尬异常。
“县尊大人,这里边的事,不止这些。”李成梁神态轻松,打破沉默。“上百年过去了,北边发生了太多事。改换了朝代,前朝留下的那些北边的资料,也大多在战火中损毁,现在的朝堂,可说是对丰城以北一无所知。”
“城外不安全,大家都知道,愿意跟着各个家族在外垦荒种地的,就算收成不好也总能活下去,吃得饱穿得暖,城里的饥民,大多是不会做什么生计,又不敢出城去开荒,才只能在城里混一口饭吃。话说回来,为什么别人拼着性命种出的粮食要给他们吃,你既然想救他们,想讲这个道理,那就讲讲这个道理。”
“唉,”崔兴石一时难以接受,只能喃喃道,“都是人命啊,怎么就能忍心啊!”
李成梁不理会这些,叫人换了锅子,换了高汤,换了新片的羊肉,再温一壶酒,“县尊大人,来,先吃一口,暖暖身子。父母官嘛,吃饱喝足了,才能更好地去关照百姓。才有力气,筹得到钱去做事。”
“这......“崔兴石终于难以释怀,却诚实的下了筷子,张了嘴,这肉,真香,比上一盘香。
李成梁热酒下肚,满意的眯起眼睛,张明海张着大嘴狼吞虎咽,发出满足的鼻音。
听人劝,吃饱饭。
酒酣饭饱,李成梁叫人把崔兴石送回后衙,便自顾往家里走,
街上没什么灯火,只有些微的朦胧月光照在地上。李成梁的脚步虽踉跄,但落地的声音很轻,暴露了他只是在享受微醺,而非醉酒的事实。张明海跟在后边,默然不语。只亦步亦趋的跟着,看着李成梁自娱自乐。
李成梁的宅子在县城的西北角,跟得意楼之间仅隔了一坊之地。巷子口有一间卖汤饼的铺子,挑着个小红灯笼,天色晚了,县城里本就没有多少晚上的活计,这铺子,也只在早晚饭点的时候有些买卖,此时的铺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老阿婆坐在案板旁,守着一口大锅,大锅里滚滚的热气沸腾上来。
“陈阿婆,还没休息啊。”李成梁走到案板前,热络的打着招呼。
“老婆子不着急,总归是一个人呆着,敞着铺面,还能有些人气。”陈阿婆笑起来,脸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