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见到知秋起，她就是一个温婉细致的形象，做事干净，手段温和，处处都和心意。今日，反倒像是个小姑娘一般的，执拗、又冲动。

李家的家法，打的是李家人，挨打的人，是要在家谱上的。

李长安知道这一点。之前事急，没来得及细想，事后想起来，李成梁没准就是这个意思。

知秋敢这么干，没准也知道李成梁的意思。

到头来，他得了好处，也是他蒙在鼓里。

李长安有些沉闷。

他自小博览群书，自诩不弱于人，在父亲，甚至知秋的眼里，竟如此轻而易举的瞒过了他。

李长安甚至想到了，他炉鼎方成，正需要一股阴阳之力调和淬炼，才能稳固境界，经受得住之后水火交炼，成就金丹。

而知秋，就是那一股阴阳调和的来源。无论别人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亦或者是巧合。

“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月上枝头，李长安独坐院中，红蔷被他关在南边的花厅里，他想静一静。

此时身后响起的声音，让他全身一震。

“爹。”

李长安不经常这样称呼李成梁，但现在这个父亲，和西跨院里惩处知秋的那个，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人，有很多身份。”李成梁笑着坐在李长安身边的摇椅上，示意两个椅子之间的矮桌上放着的两只茶杯，“你都准备好了要等我，我当然要来。”

“父亲不要玩笑。”李长安只是学着父亲的做派摆上了这些杯盏，至于为什么，或者说内心之中期待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

“你这孩子，打小就是这样，实在不懂了，不能了，才会找我。”李成梁颇为感慨，“今天这事，我有必要跟你讲讲。”

“嗯。”李长安轻生应道。

“你已经铸成炉鼎，在境界上，应该算是炼气初成，自身完满，对应九层境界当中的‘兵’字境界。”李成梁接过李长安递过来的茶盏，继续说道，“这个境界，我们李家按照九字真言分，别人不这么讲，在南边，这一境，叫观天境。”

“观天境？”

“对，坐井观天的观天。”李成梁笑起来，“很多人在这个境界能照见性光，看见虚空之中那些不可见之物，包括现世之中的阴魂厉鬼。但是同样的，在看见虚空的时候，虚空之中的那些东西，循着目光看回来。”

“然而，面对那些东西，没有一个好的炉鼎，魂魄很容易就会被冲击，或是诱骗到体外，届时一个身披人皮的恶鬼就诞生了。比如，你遇到的那个王端。”

“‘兵’字境界往上，一境一坎，处处凶险。知秋愿意舍了一身阴元补齐你的炉鼎，疏为不易。”李成梁叹息道，“你要好好待她。”

“嗯，”李长安点头，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

“哈哈哈，”闻言，李成梁大笑出声，“这种事，没有谁安排，谁算计。小香玥的事，总要解决，知秋一片心思，都在你身上。这里面，可能有机缘巧合，未尝不是愿者上钩。”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儿女之事，怎么能讲得清楚。”说到此处，李成梁似有所感，长叹一声，“知秋能进李家，对你，对她，都是好事。”

说完，似乎也没了谈性，索性离了东跨院。

“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去药铺。”

今夜，是李长安最难以入睡的一夜。自修行以来，他一贯吃得饱睡得香。然而今日，竟久久不能入睡。

窗外，树影婆娑。

李长安赤足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朦胧月影，一时竟有些恍惚。那月亮之上，人影憧憧，变化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形态，仿如王端在药铺之中拼接的妖孽怪物。

仅仅是匆匆一瞥，李长安就感受到一股大恐怖将它笼罩。在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什么叫做不可见，不可知。仿佛紧紧知道了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就会在瞬间降临，引发恐怖。

就像现在，这些怪物似乎也看见了他，纷纷从月上奔下，一股脑的就要钻进他的头颅之中。

如此凶灵，实所未见，其倏忽闪现，来不及抵挡，便被其破入身前，躲闪不及，被一掌拍在胸前，顿时，一道金铁交加之声荡漾而出。

低头时，胸前一道凹痕，恰是一道掌印。

李长安顿时大怒，身上锁链吭啷啷作响，紧接着一道兽吼想起。

身后，迷雾喷涌，一尊凶兽虚影隐现其中。隐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