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小子消失了大半年。
自年前破东门入城,直到现在已过盛夏,天色渐高,都没人再见到他。
外间有好事的,疯传李家小子行事狂悖,张扬好杀。招惹丰城东南两家,被关、马两家,合力暗杀。
张家置身事外,只是家里那个小姑娘时常要去李家,清早便去,日落方回,似乎是做了李先生的弟子。每谈及此,便又是一声叹息,李先生是何等的亲和得体之人,怎么会有一个这样无法无天的儿子。
对此,关、马两家闭口不谈。初时关家老三刚回,有意炫耀,挑衅过几回,却也不敢过分。李家只不做声,全作不见,关家也就再没了动静。
马家更是紧紧盘踞南城,一步不出。
崔兴石年前去了武定府,一直未归,也没有消息传回,似乎是放下了丰城诸事,一心享乐。直至近日,听武定回来的商队说见过此人,端得是意气风发。不复丰城之中的困境。
此时的丰城之中,看似平静,却是暗流汹涌。
城北百里处,就是野人的营寨。
卧榻之侧,强敌窥伺,没有人能真正睡的安稳。但李家北边庄子往城里送肉食蔬果的大车依旧,城外李家的甲士游骑梭巡依旧。
李家不动如山,也就没人慌乱到跑去武定。
几辈子的心血都在这里,去了武定,只能是寄人篱下。既然四大家不动,别人也不用急着跑路。
于是乎,得意楼的跑堂照样跑断了腿,醉仙楼的姑娘仍旧扭腰摆胯,迎来送往。
反倒是县衙之中,空空荡荡。若是有了麻烦,便会有人去李家巷子门口那间药铺里。
里面的掌柜是以前望山庄的主家,望山庄没了,便在这里做了个掌柜。此人号称是有求必应,也一向有求必应。只有一点,便是要能出得起价钱。
唯一的变化就是,北城门又有了守城的门卒,看似无用,却是一个信号。人是张家的人,看的却是李家的门。
话说成什么样的都有,张家不出面,李家也不解释。似乎本来就没有这些闲话。
昨日,连续三批甲士北出城门,今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城门外便远远的出现了一支车队。
渐渐的车队到了跟前,李字大旗猎猎作响。赶车的,还是那位操持着李家里里外外,一手撑起李家体面的陈老伯。
“老伯,这么早?”城门口,一个小队长一边招呼着几人拉开拒马,一面腆着笑脸跟陈伯打招呼。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人要办上好的席面。”陈伯脸上洋溢着笑容,“下了值就过来,喝一口再回家搂婆娘。热呼呼的那才叫个美呐!”
说着,车马不停,直奔城北。
小队长对着那车队看了又看,突然一个脑袋伸过来,吓了一跳,却是手下一个门卒。
“老大,能不能也让俺去,李家啥样,俺还没见着嘞。”
小队长缓过神来,“啪”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想去就去,李家摆流水席面,能缺你这一口吃食?”
说完,还觉得不解恨,又是一巴掌,教训道:“没出息的样子。”
那门卒挨了两巴掌,惹得其他门卒一阵哄笑,却不着恼,转身朝着他们骂回去,“一群没出息的东西,有本事你们不去。”
话没说完,又是一巴掌,大怒回头,见还是自己队长,不由得哭丧了脸。
“李先生摆席面,你敢拆台,回去叫大人打烂你的嘴。”小队长训斥道。
闻言,那门卒恍然大悟,连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招呼道,“都去,都去。”
李长安真不知道这黑狱监牢有多大,要不是虚空气息一点点的退去,他都以为自己指错了方向。
通道之中,只有知秋轻盈端庄的脚步声,轮椅轧过青石板的“碌碌”声,以及偶尔不知哪里传来的妖魔低吼和锁链“啷啷”声,在这空荡的通道之中,显得越发安静。
一粒一粒的数着手中剑丸珠串,李长安任由知秋推着他前进。整个世界,仿佛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渐渐的,虚空气息渐渐消失,再往前一步,跨过一个界线之后,将完全归于现实。
身后,知秋的脚步停下了。
“怎么了?”李长安能感受到身后的那些迟疑。
“没什么。”知秋的声音仍旧温婉清丽,就像她往日一样。
“嘎咔咔”,沉重的大门被拉开一条三尺宽的缝隙,外面的的阳光洒进来,带着久违的暖意,几乎晃花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