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居下了禁制,联想到剑峰内乱,许是主人实在不堪其扰。
白藏玉看了一眼斜斜探进院里叶落尽了的枯枝,轻轻呼出一口气,禁制拦不住她,本也不是拦她的。
落在脚边的叶被踏碎,推门,掩门,折瓶里梅枝为剑,行云流水。无论是解罗冠还是月拂生都爱梅,在瓶里插得好好的梅月拂生断不会移位,白藏玉这才没有摸空。
环露夕阳的八扇琉璃窗前,月拂生坐在蒲团上,指尖在窗棂轻敲。他不爱白色,今日却破天荒的系上了白色发带,前发向后挽起,发带长得要垂在黑金的后袍上。
白藏玉手中,方才折的梅枝对准了闲适安坐的人。
“月隐绣。”
她轻唤,不经意的动作暗藏杀机,梅上的花苞被剑意激得瞬间绽放。
他并不动作,纠正道:“是月拂生。”
“浮罗王朝的太子墓明明白白葬着的是月隐绣……”
“又如何?一千二百年的时光,难道容不得我有改变?那时你叫月以游,我叫月隐绣。我说过我要改个名字在世外逍遥,要叫拂生,如今你叫什么?还打算叫月以游吗?”
“我是说,你不属于这个时代,我看着你下葬的。”白藏玉把梅枝插回瓶中,走到他身边。
鬼魂跨越一千二百年回来找她了。
荒谬。
“是,你看着我下葬的,可你不是把我的棺材掀开了吗?”
“你来找我报仇么?找到了我的宗门。”
“……我不清楚我为何来到了现世,但街上有人在议论你,白衣,通体雪白的剑,他们都很关注你,你的衣饰道袍,我凭这些听出来是你……”
“后面不必再说。”白藏玉打断他,她给过月拂生她的弟子牌。
月拂生扣着窗棂,“御宁剑峰弟子的事情,我很抱歉。”
“和我说说。”
已亡之人复活不算小事,何况她曾和这个亡人阴差阳错有过一段绮丽的故事,可是她没忘自己为何回到合道宗,她要先解决御宁剑峰内乱一事。
“他们不服我,我说可以来杀我,承诺死伤不论。御宁剑峰共计九百四十五人,六百弟子在宗,其中有三百人对我下战书。”月拂生偏头看她,轻笑道,“我要和他们打到年后了。”
他容貌淡若梅花剪影,偏偏有修真界众美色里难求的淡泊美好。他本该托不住黑金这端庄肃穆的颜色,一如他托不住千年前摇摇欲坠的浮罗王朝。可他盘坐在蒲团上,这一笑,是御宁剑峰的宗师,错不了。
“你可知……”
“嗯,因为他们敬重前代峰主,他们不允许他的寝居被人侵占。”
他故意的。
白藏玉语塞,人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这人不是装睡。他明晃晃的告诉你了你别叫我,我躺着假寐是不会起来的。
“我本不愿要你为难,你同样敬重他,是吗?”
“是。”白藏玉答。
“我该搬出去,我搬出去了这事就得到了解决,是吗?”
白藏玉盯着他淡金色的眼睛,“是。”
他反而雀跃了一点,点头,“那我住你那。”
“?”这是什么道理。
月拂生摸上白藏玉的嘴唇,手指划过她的喉咙,一路往下,“忘了吗?你娶过我,姻缘天地合籍。你吞过一千两百根银针,我同样啊。我们还圆过房,我同你住,有何不可?”
白藏玉一愣。
在幻梦中去往一千二百年前的浮罗王朝是意外,娶当朝太子月隐绣是意外中的意外。
她那时候在某个小门派的坟场,那个宗门坟地绵延百里,是举世无双的奇地,比那个门派都大。
坟场里突然出现了食梦兽,死活不肯走。它就是吃人的梦为生的,有几百年的修为,比门派门主还要高,虽不晓得一堆死人能造什么梦让它吃,门主还是觉得不要扰了他们的安宁。
门派依附于合道宗,刚巧求到了白藏玉面前。
白藏玉本意是想把食梦兽打跑,哪里料到食梦兽见到她撒丫子就跑,巨大的体型摇摇晃晃,要是倒了砸都能给她砸晕。她正犹豫追不追,食梦兽三两步折回一口把她给吞了。
她从世界上抽离了出来,活着的每个感受她都无法感知到。
从她所处的坟场开始,有人一点点的用手拨弄图景,坟墓少了一座,少了两座,直至被一片树林覆盖。参天的巨树上歇着一只鸟,鸟儿振翅,飞出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