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出发,王安石遥望城门上“汴梁城”三个大字,与光耀的人生告别。
黄昏之时,车队停在了驿站之外。
刚下车,王安石就看见了一众老熟人,有苏辙、沈括、吕公著、范纯仁、韩维等人。
王安石欣喜:“你们怎么在这儿?”
韩维道:“王相公离京,我们岂有不送之礼?”
王安石笑道:“难怪今日城门外并未看见你们的身影。”
沈括道:“我们是想给老相国一个惊喜!”
确实十分惊喜。
没有政治冲突,所有人依然是朋友。
当夜,众人把酒言欢,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宴席上,歌者应景地唱起了李太白的《将进酒》,众人也跟着一起吟唱: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天亮了,该行之人且要行,正因为离别多,相聚才显得更为难得。
看着王安石远去的马车,沈括和苏辙两两相望。
不需要言语,他们就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王安石无疑是历史上响当当的大人物,而他们眼看这个大人物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他们又送走了一位大人物。
能参与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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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里,苏辙眉头紧蹙。
王安石走了,并不代表朝廷由他说了算,他依然困境重重。
而最大的威胁就来自贵妃耶律海离。
韩世英道:“如今变法派已经彻底败落,而那个耶律海离始终是咱们的心腹大患。她身处后宫,日日与官家相伴,万一哪天她对官家添油加醋说出君上在契丹的往事······”
高达听闻,心惊胆战:“那样一来,官家对君上的信任和情谊就会如泰山崩塌!”
沈括道:“这个问题也是我所担忧的。子由,与其日夜担心耶律海离,不如你自己先向官家坦白。”
“不可!”
公孙鸿坚决反对。
韩世英和高达几口同声:“为何?”
公孙鸿说出了自己的考量:“如今王安石离开中枢,朝堂之上是君上一家独大。此刻的时机变得非常微妙,太皇太后和官家一定会警惕君上。他们既依赖君上,要利用他,又忌惮君上,要防着他。
如果这个时候说出辽国往事,太皇太后和官家会怎么想?他们会想,君上凭一己之力就能在辽国掀起巨浪,那么在大宋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啊!疑窦一生,罪名就会成立!”
韩世英和高达听了,背后都阵阵发凉。
君上为了官家出生入死,仅仅只是因为怀疑就能戕害忠臣,如何不让人心寒。
皇权自古如此,心软就可能万劫不复。
那把龙椅并不好坐,如同被架在火堆之上,一个不小心就会连同龙椅被烈火烧死,甚至连同自己妻妾、儿女!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哪怕只是微小的可能。
沈括森森望着苏辙。
他成日埋头研究反而纯粹,子由离权力太近,如同在刀尖舞蹈,更为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