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长进门看见女佣何嫂正在客厅擦拭桌凳,他停住脚步等何嫂看到他,对着何嫂礼貌地笑了笑。
何嫂向他点点头,抬手指指东面的走廊对处长努了努嘴,他轻抬腿慢落脚来到走廊东侧的书房门口,把手里的文件袋夹在腋下,整理了一下领口和衣服,双腿并拢挺直身体,缓缓吸了一口气,声音不高却很干脆地对着书房里说道:“报告。”
书房里响起带着浓重浙江奉化口音的温和回应:“进来吧。”
处长扶了扶腋下夹着的文件袋,面容肃穆地迈入书房,他往里面走了三四步就站定,身体面对坐在书房一偶书桌之后那个令他又敬又惧、身穿灰色中山装的光头清瘦中年男人挺身并腿行礼,恭敬地说道:“学生有要事面呈。”
那人抬手示意他到近前去,和煦地说道:“到这边来,坐吧。”
处长往书桌前走了两步,依旧站的笔直,从腋下拿出文件袋打开,抽出里面用工整的行楷字体眷写的一叠材料双手呈上:“这是近期搜集的谈话纪要,请您过目。”
那人抬手指了指桌案,处长把材料连同文件袋放在书桌上那人伸手可得的地方,又退后两步立正站好垂手侍立。
那人瞥了那叠材料一眼,微微点头:“你最近下功夫了,字体长进了不少。”
处长惶恐地欠身说道:“学生才疏不通点墨,有些报告不便假他人之手抄报,每每想到涂鸦恐污您慧眼,不胜惭愧汗颜。是以请人专授颜柳之书临摹拓写,怎奈资质愚鲁,不能悟起意境十之一二,徒让您见笑了。”
那人严肃地道:“颜以忠贞气节传世,柳书刚直骨硬,此中意味不可不察,由一个人的字迹,就能看出这个人的心境,要用心揣摩,不可流于表面。”
处长肃容答道:“学生谨记您的教诲。”
那人沉下脸说道:“桂粤之流小事尔,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
当务之急是那些心存不轨、意欲投入觊觎我泱泱大国亡我之心不死的异族番邦脚下卖国求荣的奴才才是心腹之患,这个我是与你讲过的,工作的重心要转向这里。
你的人手不可谓不多,财政军械物资方面我也是尽量满足你的,可是这段时间你都干什么了?
有通敌意向的人员名单还是你报上来的,我说过了,对其中一些首要分子择机予以严厉制裁。
那个张锦程,他一贯反对我,现在又投靠了日B人,是党国的心腹大患,对这种人要严厉制裁以儆效尤。
过去一个多月了,你的人毫无建树,这就是你治下的特务处、你就这点本事吗?”
戴立垂首恭听,心里暗喜。
老头子只有对极为信任、视为亲近手下的部属才会不讲情面动辄斥骂,骂的越厉害,说明他越是拿你当自己人看待。
反过来他对那些心怀异志的军政大员,却从来都是和煦温婉,难得对其说一句重话,哪怕是心里恨得要死,表面上依旧是一团和气。
处长恭恭敬敬领受这位他尽忠侍奉着的领袖对他发泄的怒火,脑子里把想要说的话又默念了一番,等着老头子把火气消了。
那人训斥了处长一番之后,指指对面的小木几,处长快步走过去把放在上面的一玻璃杯清水端过来送到那人手边,那人接过水杯放到嘴边喝了几口,把水杯放在书桌上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
处长知道这时候自己可以说话了,他欠了欠身,语气平缓地说道:“玉才已赴北平多日,近日我把陈鸿鹏也派过去配合他的行动。
张逆的落脚处他们已经摸准了,不日就将动手制裁。
凌晨三时,我已电令他们,相机便宜行事,不必再作请示,想来建功之日不久矣。
此前我们的工作对北平不够重视,玉才过去后殚精竭虑整肃队伍,工作还是有成效的。”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你呀,严己宽人、体恤部下这是好滴,但也要因人施法,不可对某些人太过纵容,这点要切记。
但愿他们能体谅你的苦心,把事情办好。
如今的重中之重是要先解决掉内患。
家里面都乱的一团糟,怎么能腾出手来去跟外人打仗,你懂我的意思吗?“
处长躬身回答:“学生定当牢记。”
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那边以往是二陈负责,我不便把手伸的太长,不然……”
那人了然道:“那里还是以他们为主,你适当留些堪用之人布上局,作为不时之需即可。”
处长口称“是、是”,双腿并拢鞠躬,俯首帖耳继续聆听这位他精心侍奉的主子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