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等了多久,或许是一盏茶,或许是一柱香,亦或是更久。
身后终于传来男子无奈的笑声:“你这小家夥,怎么比你师父还倔?”
喻长行默默回头。站了太久,小腿已经酸得发麻,他却不敢露出一丝不适,恭敬地拱手道:“求人自然要有求人的态度。”
“我帮不了你。”宁无望道。
“可是晚生还没问所求何事。”喻长行身姿挺拔,语气恭顺,唯独一双眼睛直直看向宁无望,翻涌着难掩的情绪。
宁无望见他这样,更加叹息。
连这副死德性都这么像,难怪喻从意一定要将他捆在身边亲自护着。
“你既然来找我,就是已经猜到了真相,又何苦来问?”宁无望不解,“被捅成重伤犹不嫌够,非得被捅死了才算解脱?”
“可那把刀毕竟已经折了。”喻长行垂眸,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要把这把刀从我和师父之间拔出来,伤口才能愈合。”
“我才能与师父,真正的开始。”
宁无望唉声道:“如你所见,我是个半残的老人家,你是指望我背弃已故老友,帮你抹掉他的存在吗?”
“晚生不是这个意思!”喻长行道,“晚生只是想知道那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位师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还是帮不了你。”宁无望话音刚落,眼前少年的眸光就渐渐暗淡了下去。
他还是道了谢,作了礼。只是转身的时候,晴空万里的天不知从哪儿聚了些乌云,齐齐落在他头上。
自己真是个劳碌命。宁无望心道。
“罢了!”宁无望叫住了他,“帮我找块好玉料来,我就把能说的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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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意,我还是想找他。”
喻从意单手靠在桌上扶额,脑中嗡嗡乱作一团,忍不住道:“都过去十几年了,你现在钻什么牛角尖非要找他?”
从方才开始,文绛恩说两句话就要扯到宁无望身上,又自觉不对地扯开,如此反复。
喻从意理解她是多年见不到宁无望,倘若一直不见也罢,突然遇到个叫她觉得相像的,一下死灰复燃。
更可怖的是,喻从意知道真相。
文绛恩对宁无望的事情敏感,她只得一边感叹她精准的直觉,一边绞尽脑汁地应付,不叫她看出端倪。
待送宁无望回济生门,她也要回去闭关休整一段时间了。
谁料这句话仿佛戳中了文绛恩哪处痛点,原本还在走来走去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肉眼可见地气氛凝滞。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喜欢他?”
“……”喻从意手心攥着袖摆,撇过头看向别处,“徒弟喜欢师父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是那种喜欢!”文绛恩坐到她身边,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茶桌,叫喻从意轻而易举地瞧见她眼底的落寞。
“是那种男女之情。”
“差一点点,我就真的可以嫁给他为妻了。”
文绛恩出生钟鸣鼎食之家,父亲官拜御史大夫,母亲贵为县主,还有个对她疼极爱极的嫡亲兄长,天底下再难找比这更好的投胎。
养得文绛恩自幼胆大妄为,又有父母兄长娇宠,可谓说一不二。
直到那年,文父为儿子请来了一名武术先生,便是宁无望。
宁无望大不了文公子几岁,可一套剑招打得行云流水,叫人望之生叹,教起自幼拿笔杆子的文公子自然是绰绰有馀。
文绛恩躲在树后,看着庭中两道身影。
她笑那个素日骄矜体面的兄长也有笨拙的一面,握剑的姿势都要叫人再三调整指点。
笑着笑着,目光就落在了宁无望身上。
那把剑本身没什么好看,落到这武术先生手里,却如有神灵附佑,在光下夺目生辉。
比剑更让人挪不开眼的,是风姿绰约的宁无望。
文绛恩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撒泼打滚,求家里允她和兄长一同学剑。
但她记得母亲原本是反对的,她觉得女儿家该学刺绣书画,舞刀弄枪地有失大家风度。
幸好,父亲觉得女子也该防身,拍板同意了。
文绛恩怕苦怕累,以往夏日里热了些都闹着不肯出门。
却为了学剑,不畏寒暑。
日久生情。
想嫁给宁无望的念头过早埋在她的心底,直到过了及笄,她就迫不及待请求父母同意自己与宁无望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