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风起殿大门再开时,宁负卿披得仍是那件大红外衫。
门外弟子听到动静纷纷擡头,见他们的庄主除了面色白些,算是毫发无损地出来,都暗暗松了口气。
宁负卿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卧寝的。
每走一步,就会牵扯到后背的伤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卧寝内红烛摇曳,喜字布满每个角落,是按婚房的规格由他亲手布置。
恍惚间,他又想起来今天是他的大婚。
宁负卿站在大镜前,盯着镜中身着红袍的自己瞧了许久,最终从外至内一件件脱掉了这套让他朝思暮想十数年的婚服。
背后的伤不好上药,所幸上次喻从意留下的纱布还有剩馀。
他的手法远不如喻从意,一边动作,一边耳畔好似传来女子清冷的声线。
她当时说:“我有个徒弟,从前受伤都是我来。”
这个徒弟,就是喻长行吧。
有时候记性好实在算不得是好事。
倘若记性差点,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忘记婚约。
倘若记性差点。
他就不会在喻长行提到喻君成时,将幼时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人想起,任他在脑中轮廓逐渐清晰。
怎么会那么像。
他多裹了几层,将纱布在肋骨处打结,宁负卿打开衣橱,犹豫着换上一套银白色的便衣。
宁负卿嘱咐后厨做了些点心,亲自带去客院。
喻从意住的客房没有一丝光亮,喻长行的那间倒发出暖黄的光。
他依照不成文莫须有的流程,还是先走进那间黢黑的院子,叩首敲响了门扉。
默数三声。
无人回应。
宁负卿推开门,意料之中地看到空荡的屋子,同样保留早上她出门的模样。
他关上门,转身朝喻长行的屋中走去。
暖色的光亮被窗户纸过滤得只剩下柔和,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宁负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方才屈指叩门。
依旧没有回应。
五指抚上大门,他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其实只有零星的几盏灯,勉强保持着屋内不至于处于全黑的环境。
房间不大,一眼就能看见床那儿的两个人。
喻从意趴在床边守着喻长行,身上还穿着那套嫁衣,一头乌发肆意披散开来,遮住了半张面庞。
见状,宁负卿轻轻将餐盘放在桌上,走到她身后。
他刚脱下外衫,带哑的声音冷冷响起:“你想做什么?”
宁负卿的手一滞,又若无其事地将外衫盖在喻从意身上:“我是你师母,放尊重点。”
“呵,师母?”喻长行服药过后,状态好了许多。
他此时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又不是真的心悦你才和你成亲的,脸色难看就能往上头贴金?”
“彼此彼此。那你为什么不和她假成亲,是不喜欢么?”
喻长行笑道:“假成亲得来的关系随时都会灰飞烟灭,师徒之情才能长久绵延。”
宁负卿也不甘下风:“隐约记得,阿意说与你断绝关系了。”
“可方才师父还是认我做徒弟了。”
“阿意心善,你那副快死了的模样,哄你也正常。”
“师父怎么不哄你,是不喜欢吗?”
“不知道,可能是我和她成亲了。”
“我再说一遍!我师父喜欢的是喻君成!”
“起码说明她不喜欢小的。”
“我小?说明我年轻,我能陪师父陪到死,师父去哪儿我去哪儿。你能吗?”
“……”
沉默从天而降。
过了许久,喻长行突然问:“沈择赢写信让你别插手,你为什么没听他的话?”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困惑。
哪怕现在看来,宁负卿对喻从意并没有任何不利,喻长行依旧好奇在当时的情境下,宁负卿尚不认识师父,又怎么会插手。
相比他的疑惑,宁负卿显得格外坦然:“因为好奇。”
此话不假。
作为铸剑山庄的庄主,他和沈择赢确有往来,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他当时知道来的是自己素未谋面的未婚妻,既好奇她究竟是何许人也,又好奇她凭何让一贯独善其身的沈择赢特意传信给他。
喻长行没想到是这般简单无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