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面出来就看见对门院子里有个晃动的人影,他脸上带着笑,蹑手蹑脚地绕过去,然后用温暖的手心一下子覆住了人冰冷的耳朵。
那人果然动作一僵,迟钝地转过头来往后看,然后在看到一双笔直的腿后,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但看到是他后,又转了回去。
“玩什么呢?”见人不理他,宋勘来了兴趣。
宋勘往她身后看,却被鹿漫漫突然起身的动作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随后,他便看到少女身形一晃,眼看着便要往前倒,他伸手一拽,直接将人揽了过来,这才防止了人跌倒的下场。
宋勘等人站稳,才慢慢松开,皱起眉,便说:“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不知道你……”
少女脸上带着浅笑,眼里有细碎的光。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少女双手捧着递给他的一团白色事物给打断了。
“宋勘哥,送你。”鹿漫漫被雪冻得红肿的手上捧着个用雪堆成的白色兔子。
从放学到现在,她做了很久,幸好,没有被刚刚那一下弄坏。
宋勘望着她手里的那个雪兔子,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最后他又气又笑地一只接过那雪兔子,另一只手握住她的两只手放在自己兜里暖着。
“不喜欢吗?”鹿漫漫抬头望向他的脸,自己脸都冻红了,却还去问宋勘。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如果你没冻着,那可就更喜欢了。”他暖了一会儿她的手,然后找了个暖手宝塞她手里,又找了个地方把雪兔放下。
雪后,太阳出来了,辉煌的日光倾泻下来,落在宋勘家门前一个显眼的地方。
洁白的雪在日光下反射着金光,那里有两只用雪堆起的雪兔子,正依偎在一起儿。
(六)
“离婚!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离婚!”
“离就离,漫漫你说,你要跟谁!”
十六岁的夏天,鹿漫漫的父母在家里碰见,又大吵了一架。
他们很少回来,如果回来,也会避着另一个
人,偶尔碰见,便会像这样吵上一回。十六岁的鹿漫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墨色的眼里无风无浪的平静,同冬日里的古井,黑沉得寂静。
她早就明白,会有那么一天。
夏日的桥下,河水没过枯水期的河床,目光下,水面上浮动着金色的光,微风过后,掠起光影。
鹿漫漫站在桥上,看着太阳往西边渐渐下落后的水面失去了金光。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同十二岁那年的冬天里一样,孤独地似乎没有什么能走近。等路灯都亮起来了,鹿漫漫才微微动了动地僵硬的脚,准备离开,刚要动作,一个人便从不知道的某处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宋勘哥?”鹿漫漫被人抱着差点喘不上气,轻轻推了推他。
少年气息不稳地抱着她,许是刚才的奔跑让他还没恢复,他把头埋在少女的颈弯里,闷声地说着:“别动。”
没有人知道他找了她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在看到身形单薄的少女站在桥边时,心里有多害怕。
他把少女带离了桥边,好半晌才道:“我们回家吧。”
盛夏的晚风掠过水面,拂起少年人单薄的衣袖,风里,有一阵淡淡的草木香。
鹿漫漫望着眼前的少年,垂下眼不让人看到眼里闪动的泪光,低声说:“宋勘哥,我没有家了。”
父母离婚,勉强拼凑起来的家,勉强拼合的爱,还是走到了尽头,支离破碎。无论她再怎么粘合,碎了的东西,还是碎了。
他们会走向不同的线,而她却是他们错误相交的一个点,一个他们不愿重新返回的点,他们回不到从前了。
也再不会回到从前了。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宋勘站在她面前时,她自以为可以忍住的泪水,还是渐渐涌了上来,一发不可收拾。
“我没有家了,宋勘。”
她第一次没有带称呼地喊他的名字,却让听到的人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揪紧。
盛夏的晚风里,明明是适合待在家里和家人吹着空调或者和家人到外面散心少女却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浮木一般抓着少年的衣服,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泪水很快沾湿宋勘的衣领,他任鹿漫漫就这么揪着他,身侧的手指蜷了又蜷,最后握成了一个拳。
他多想对她说:不要害怕,他就在她的身旁,陪着她。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