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叫「梁驹北」,驹留空谷的驹,可我的出生证明写成了「梁句北」。上户口时工作人员说可以写作「梁驹北」,把「梁句北」挪去「曾用名」。我妈怕我以后做什么都需要补交改名证明,就不改了。「梁句北」,和谁都能聊「两句呗」。”
梁句北。
任千悉记住了她名字的写法。
“我大姐也是高二的。”
“她一个人去外地上学吗?”
“嗯。”任千悉岔开话题:“句北……学姐,你要去搭车了吗?”
“不用这么见外,叫句北就可以了。”梁句北回归正题:“我不搭。是我邻居方阿姨要出门玩,可是她没搭过高铁。我妈上夜班,方阿姨平时很照顾我,我就充当她的半日导游,陪她来车站顺道讲一些注意事项,遇见你之前就送她上车了。对了——”
梁句北正了正脸色:“你不笨。这么小就敢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很了不起才是!”
“呜呜呜!我能不能录下你这段话?”任千悉发挥快人快语本色:“我奶奶经常骂我不知天高地厚,回头我让她听听别人怎么夸我!”
“好啊!”梁句北俯身,对着任千悉点开的录音app重覆:“「你不笨。这么小就敢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很了不起才是!」”
任千悉:“谢谢!”
“这有什么?”梁句北见对方明显轻快起来,也放心不少,故意怪声怪气道:“采心你好,请问你知道「北鄄站」在哪里吗?”
“句北学姐。”任千悉摇头一笑,指向建筑外观的大字:“这里就是。”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我真的没事啦,再见句北学姐!”
“再见。”
“你怎么还不走?”
“我看你也还没走。”
“我真的没事。”
“我没问你这个啊。”
“那你干嘛不走?”
“车站也没印你名字吧?我就喜欢站这儿。”
“那我走了。”
“拜拜采心。”
任千悉走远几步,最终停下。
钱包也想被捡起。
它不敢奢望太多,宁可被巨流冲走,至少这样是它先放弃了这个世界。
可是如果,只是如果,有人愿意捡起它,它就能生出这么多的勇气。
任千悉回头:“句北学姐,我和你说过我姐和你一样大吧?有些话我不能亲自告诉她,能告诉你吗?”
“如果你想说,我就听。”
“听”字几乎才落下,任千悉就急不可待道:“大姐,我很想你!我很想抱抱你!”
“说完啦!”任千悉高举着双手转身,似乎要与上一秒肉麻的自己划清界限,装出豁达和稳重:“当我没说过,当你没听过!拜拜!”就快步离开。
梁句北先是楞了楞,思虑再三后还是叫住她:“等等!”
后来,任千悉在日记里这么写道:
【那天的我没有见到大姐,却短暂地拥有了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即将生产的豪迈司机姐。
看见我丶肯定我丶救我于自溺的句北学姐。
假如采心能够辨别真心,梁句北有这世上最真挚的心。
可惜我不是采心。
我是任千悉。】
“——等等!”
风尘仆仆的梁句北追至任千悉的身旁,深吸一口气,张开了双臂。
人来人往,车来车往。
高铁站见证着所有重逢与走散。
她和她原本都只是陌生人。
任千悉从眼睫颤动到心脏,她知道梁句北正在做什么。
于是,握紧了钱包。
再然后,握紧了笔杆。
梁句北心甘情愿地抱住她,以“大姐”和“学姐”的口吻先后回应:“大姐也很想你。妹妹,我知道你姐姐一定也很想你。”
梁句北救回了本应该死在这天的她。
想来日记主人对这一幕也记忆犹新,因为她落笔时寄托了同等的感激与钦佩,以致后来翻开日记的任千颐丶任千缇丶沈晓央丶林夜丶文敬和梁句北本人都能在读到这一句时,感受到那颗跳动的丶明朗的丶热烈的丶属于梁句北的心。
【可是我不必成为采心也能知道,梁句北的真心毋庸证明,它那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