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逃
萧条的黑夜从死寂的冰层中破土而出,视野中除了稀少的光源别无他物。监狱里还算亮堂,尚有细小□□的人声。
“指挥官......”空无一物的病房里仅躺了几个瘦削的人,正用精密的医疗器械吊着有如残烛的命。在炮火之后,纯粹的人类已失去了大多的感知,成了活的死者。岁术闭着眼,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身躯对这样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解构体的发丝与皮肤已然褪色,发白的狼狈。
袁惑:“指挥官,你听得到吗?”
人类沈睡着,不说话。在□□后,天平塔内部所有觉醒的机械把反对启蒙者理念的全部赶出,张狂地在制高点上摇旗呐喊。留给人类方面的,只有破败不堪的北亚营地。
如此狼狈的现状,可真悲哀啊。
“滴——”心电图的声音从房间尽头响起,戳刺着人类的内心,床边有谁强忍着泪水,说:“穆遥,确认死亡。”
袁惑听到消息,竟不觉惋惜,好似悲痛早已离他而去,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岁术的病榻边,看着几条生命线规律微弱地跳动着。
“她还在等弟弟给她治病吗?”一旁忙里偷闲以一小块压缩饼干来补充能量的工作人员有些怅然,毕竟穆远这样难得的人才,在隔绝列车时留下殿后,真是白白赔了性命。
这可是个亏本生意啊。
据说,最开始的长生计划,就是穆远为了给姐姐治病才创建的。
可惜,可惜。愚痴,愚痴。
可当下谁不是这痴儿?谁不在说梦?
袁惑不说话,看着负责手术的工作人员走上前,开始解剖那具尸体。
心脏被挖出,仍按照天平塔的规矩安排机械,为这偏僻安然的地方提供微不足道的电力。
房间的灯闪了几下,比先前越发敞亮。
隔热帘一下一下地摆着,似有死去的灵魂在这里来回踱步。
袁惑安静地看着,说不出话。
可只是一晃眼,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形却理所当然地出现在角落的病榻上。生命线如此稳定平缓,却迟迟没有醒来的征兆。
“露娜……”“你认识她?”
“那具‘活尸’好久了,明明一切数值都是正常,却一直都没睁眼。”工作人员在袁惑身边絮絮叨叨的,话匣子一打开怎么也关不上。
这样也好,至少给这死气沈沈的地方添了生气。出于戒心,袁惑走到露娜的病榻边,看那具身体上大大小小的管子,只觉奇怪。于是他伸出手摸向露娜的肩头,却觉轻飘飘的,不似实物。
“这妮子长得水灵,哪曾想这身子也跟水似的,摸也摸不着。”金色的眸子沈了沈,两指撑开她的眼皮,看到了发白涣散的紫罗兰。
“这,这怎么会。”工作人员被吓得结巴,袁惑倒是淡定,伸手要来一把手术刀,打算对这具“活尸”上下其手,把她内部翻出来好好地研究再研究。
说不定能在这样构造荒唐的身体里找到能够让人类延续下去的契机。
“你真的要下手吗?”在落刀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模模糊糊的女声,忧郁,纯粹。再看她身后,竟是空无一物的洁白空间。
崩解,重组,建立起来空间把一切隔绝在外。
袁惑被她的提问搞得有些楞神,下意识地说:“为了人类,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那如果人类本身就是不必要的呢?”
现在,地球上早已成了钢铁废墟的领地,连残花败柳都无法在其上生存,只有挣扎的野草和难得的花蕾在风中摇曳,随时会折断的样子。
“就算不必要,我也会去做。”
“未雨绸缪吗?”
“算是吧。”袁惑忽略这诡异飘渺的人声,摇摇头,剖开了眼前的身体。
“可是很疼诶。”“露娜”叫出声来,可原地不动,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双眼空洞无神,跨越时间的故事在眼中不断反覆,犹如被翻烂的老电影,闪着雪花,吱吱地冒出杂音。
江烨倚靠在墙上,狠狠一拳砸向栏杆,触发了警告。在一片死寂中昏昏欲睡,正要跌倒时,机械的声音从角落传出,将判决的利剑挥下。
窒息感丶反胃感和压迫感扑面而来,牢牢把他包裹其中,纠缠得越来越近,动弹不得。连双腿都止不住地颤抖发软,勉强站立着。
天在下沈,地在下沈,白色的身体在下沈,红色的心在下沈。
轻飘飘的灵魂,也在下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