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心
“异议。”听完西亚安的话语,袁惑擡手敲下反对的按键。
出头鸟总是那样抢眼,袁惑作为第一个反对者,名字在敲下按键的那一刻就被挂上大屏,几近破碎的紫色光镜不可思议地盯着名字的一笔一划,仿佛要把它刻进记忆数据库的高墙上。
“袁先生......”已经损毁大半的机器人擡起脸,注视着那位端坐于高位之上的解构体。
红发扎起搭在肩上,半张脸拒绝了人造皮肤的覆盖,露出其下精密的机械,和那只嵌着金色光镜的眼球。西装革履,高高在上,细长的手指正在平面上滑动,翻看着从地表传来的数据。
“光是处理human-071这颗星球上的天灾人祸就已经够吃力了。”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们有多馀的资源去协助他们呢?”袁惑斜睨着提出方案的西亚安,嗤笑一声,不多言语。
金发的解构体被闭门羹噎个彻底,没等再说出什么,前来聆听的高位人就一个接一个退出会议室。狼狈地从会议上离开,西亚安擡起晦暗的双眸,将视线投向眼前的世界,再望向遥远的地球。
远在天边啊......他叹息道,伸手,就遮住漆黑中的地球。家在他的眼中和手中是那样小,小到一只手就可盖住。
可还有人在上面活着。西亚安的心中默念着,不知不觉中眼里氤氲了水汽,比先前充满执念的样子比,倒更像是个人类。但这脆弱的身份他已经不需要了。
比起人类,他更想安安稳稳地在会议中活下去。新的星球,新的秩序,一切的掌握者都换了人,但他仍是在脚底下的人。
“先生。”他唤住一位路过的人,问他:“地球的资源,还能让那些人撑多久?”被叫住的人驻足,有些嫌弃地打量他一阵,调出面板,回答他的问题:“不足三年。”
“谢谢。”西亚安颓然无力地坐在台阶上,人来人往,只有他停在那儿。地球距离他们是那么遥远,只是视野中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却活着在灾难中幸存的人与机械。那群领袖还是无法割舍地球的存在,借引力,悄悄拴着它。
地表上临时建起的营帐大大小小,零星地分散着,还要当心不被机械发现,真是艰难。
“莫桑姐,你还联系得上human-071吗?”悲观的青年向一位中年女士发出询问,得来的只有无奈的摇头,又有病人被推进,她撇下后辈奔了过去。
连最后救命的蜘蛛丝也断掉,青年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而后举起腰间的配枪,饮弹自尽。
若这样能省下一份口粮留给伤员,也好。他在死前这样想,直到身躯倒地,躺入血的敛衣。那位被称作莫桑的女士正在手术室,远程做着两台手术,她已经精疲力尽了。
人与人都挤在这小小一隅,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着该死的炮弹不要打到这里。起先书写故事的那个少女裹着毯子缩在角落的床上,正打着点滴。她的右手被残忍地锯掉了,执不了笔,也握不了枪,更别说承受开枪后的后坐力。仅存的衣裳破破烂烂,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脸上更是半面烧伤,挤在一起。
更悲哀的是,她的身体对义肢有强烈的排异反应,在前三次试验时,险些要了她的命。
“温妮莎,还在难过吗?”发呆的少女闻言,摇了摇头,盯着在过道里被推进推出的病人,一言不发。护士细心地帮她擦拭脸上的丑恶,又跟她说了什么,温妮莎已经听不见了。
“耳朵这里是没处理吗?”声音模模糊糊的,连感知也麻木掉。温妮莎点点头,那只被烧到失明的白色眼睛从□□中安静地打量她。护士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说:“我们药物不够,苦了你了。”
“没事。”她的声音很轻,等护士走后,又来了一位断了腿的军官。明明已经退役许久,还是被身上的担子推上战场。
“小姑娘,你之前是不是找过我的老伴。”
“嗯。”
“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可能你现在用不上了。”说着,他坐在少女床边,在口袋里摸出一把刻着向日葵和她的名字的手枪。温妮莎接过那把枪,把它放在腿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从游离中清醒。
“请帮我把准心调偏一点吧。”她忽然道,老先生听了她的话有些楞神,把枪拿了回去,揣进兜里。
“你的身体已经不能上战场了,况且你还那么小......”
“但我的手还能动,眼睛也还能看。”温妮莎转转手腕,吓得老先生赶忙把她的手按下,以防有血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