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衣裳的日子,何绣娘带着料子早早登门,她着寻常的青布衣裳,头戴一支银簪子,容貌寻常,看起来很是老实本分。
于是午后时分,阿拂便掀帘进来询问,“女郎,今日这何绣娘送进来的可都是新出的花样,可要当下见见?”
窗边,温云裳转过头来,指一指挨着她的凳子,却微笑道:“不急,阿拂,你且到我身边来。”
阿拂走过去,蹲身行礼,并不敢坐。
自几月前争吵过后,太子殿下已经许久不来了。依着上回那情形,阿拂猜想,殿下这次恐是真正地厌弃了温姬。
婢女们私下说起来,虽心疼温姬从此以后都得被关在这宅子里,可人都是有私心的,也不免带着几分埋怨。
阿拂稳重些,倒还好,鱼游儿和天水儿两个年纪小的,已是偷偷哭了好几回,害怕殿下班师回朝时不带上她们,一辈子见不到父母亲人。
眼前,温云裳见她不坐,也不勉强,只道:“你们又不是不知晓,现下这境地,还分什么尊卑呢?”
这话听着颇有苦闷之意。阿拂喏诺应了,不知如何回话,她悄悄打量,看到温姬泛红的一双眼睛,许是刚刚哭过了。
这般想着,却见温姬脸上扬起笑容来,轻声细语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在雍都里有个许了婚事的郎君,是不是?”
“是,女郎好记性。”
“我前些日子听鱼游儿说,殿下又打了胜仗。照这般速度,现下大军恐怕已经攻到齐国王都城下了吧。”
阿拂默念一声:我的老天爷。
明明叮嘱下去,谁也不许在温女郎面前提太子殿下的事情,鱼游儿还是不长记性。
这边,不待阿拂接话,温云裳接着道:“想必战事很快就结束了,不论输赢,届时殿下回秦,定然是要带上你们的。”
“女郎……”这话笃定极了,阿拂不明白她的意思。
温云裳却将桌子上的盒子推到她面前,道:“阿拂,你回秦后要成亲,我自个儿没什么值钱的物件。”
“你我相伴这么久……这盒子里的东西都是些殿下赏赐的首饰,你若不嫌,便送予你做添妆。”
阿拂听完这话,心里便是一惊。她顾不上尊卑,略略打开盒子一看,珠宝生辉,是份过厚的礼。
她当下就跪下来,失色道:“女郎,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这都是一时的,殿下……殿下不会如此狠心的……活着,好歹还有回转的馀地,死了,可就什么也没了啊!”
这变故生的突然,倒惹得温云裳噗呲一声笑出来,又连忙把她拉起,道:“好阿拂,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轻易寻思觅活的人吗?”
是,怎么不是?
素来稳重的阿拂被吓得够呛,眼泪险些就要落下来。
这些日子,温姬是好好的,可就像一朵花,枯萎往往是从内里开始的。她照常吃饭休息,可在阿拂眼中,容色却一日日憔悴下去,冷冷淡淡,对什么事也不感兴趣。
甚至有时,突然就怔怔地看着窗外落泪,状若生无可恋之人。搞得婢女们神经紧绷,这些日子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警惕的很。
原来不是啊。那就好。
知道这是误会,阿拂七分疑心散去,略有放松地笑着道:“吓坏婢子了,可这礼太贵重了,婢子不敢收,就谢过女郎的心意了。”
温云裳见状,拉着她的手道:“别和我客气,里面不止你的,鱼游儿和天水儿的那份我也备在里面了,就当是照顾我的谢礼。”
“这段时日,劳你们费心了。”
这番话说得像是交代后事一般,居然连鱼游儿和天水儿的那两份也备好了,要知道,她们可没有订好亲事。
阿拂不由得又疑心起来。
温云裳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道:“先前也说了,殿下到时候带你们回秦,我怕自己忘记给你们,我向来记性不大好的,不若早早给出去。”
“除此之外……是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女郎但说无妨。”
“若是可以,我自然也不愿留在这宅子里孤老,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殿下是大人物,是我脾气太坏了,也不懂得惜福。”温云裳垂着眼睫,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她拿出一封信递给阿拂,接着道,“此物,还请你帮我转交给太子殿下。”
信纸被蜡封着,只能看到泛黄的封壳。阿拂有些犹豫不定,一时没有接话。她心里惊诧极了,温女郎竟然肯低头,前些日子还针锋相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