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蒲
“王上,怎么了?”刘巷伯问。
秦刈持杯的手一直顿在胸前,连酒液倾撒出来也浑然不觉。他盯着那处角落,好半响才犹豫仿徨地说,“朕……好像看见温姬了。”
刘巷伯嘴唇嗫嚅一瞬,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秦刈再度凝神看去,许是大殿里明亮的烛火晃得人眼晕,忽然觉得眼底酸涩难言。
他喃喃着,“真的很像。”
刘巷伯见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位年轻将军身边带着他的夫人。
看清后,他也一惊,那位夫人眉眼间的确和逝去的温姬有六七分像。
大殿里已经有不少人察觉到秦王不同寻常的神情目光,都暗暗看去。一时间,本该偏僻的角落各方视线乱飞,李敞更觉心慌。
“夫人,咱们回去便收拾行李跑吧。”
温如鬓毫无察觉,嗔道,“你这浑人,好好的胡言乱语什么。”
李敞只好更用力地握紧她的手。
两人的神情收在秦刈眼底,他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可瞬间,相似的情景又让他不由得回忆起一些往事——
在吴国大殿举行的宴席,穿着水红吴服的温姬,案桌下交握的手。
秦刈抿唇,忽地放下酒杯,只觉得这宴席失了趣味,人也有些乏了。
他说了些场面话,便带着人离席,穿过外面幽深寒冷的宫廊,一路安静地回到寝宫。
路上,刘巷伯劝,也只有他敢开口,“王上,如今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您年纪不小了,该考虑子嗣了。”
“一个子嗣都没有……影响社稷,朝臣们也不会罢休的。”
朝堂是早就吵翻了天,折子雪花似的递进来,都被扔进了火炉里。
殿下不点头,谁也没办法。
秦刈良久后才开口,却直接岔过了这个话题,他轻声问,“巷伯,你看见她了,真的很像。”
“朕记得,温姬曾说过,她有个姐姐。”
“王上……”
“天底下的事情真巧,巷伯,既然遇上了,就去查查是不是。”秦刈看着窗外的飞雪,“朕乏了,下去吧。”
刘巷伯忍着叹息退出殿外,一年前事情刚发生时他还在想,王上可以一时不娶妻,总不能一辈子吧。
可如今看来……
仆从们都走了,寝宫里安静下来,秦刈依旧怔怔地站在窗前。从这个方向,可以看见王宫里另一处宫殿的檐角,里面应该住着一位秦王后的。
这日夜里,秦刈久久难以入睡。
半夜时,他忽然披衣起身,把宫人们吓了一跳,连忙掌灯,看见这位年轻的王眼下隐有黑影,神态惶然。
秦刈草草穿鞋,大步走出寝宫,一直走到王后宫殿,进到一处温暖如春的暖房。
他猛地推开门,馥郁的花香把他兜头兜脑地笼罩进去,里面是满屋子的白色小花。
名字叫,羌蒲。
这是温姬身上常有的香味。
秦刈一直记得。
此处无人,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席地坐下,晃神片刻,才带着几分狼狈地说,“阿裳,我又做梦了。”
这一刻,年轻的秦王眉头紧锁,脸上有愁绪,有苦闷,还有思念。
他述说着,“很多血,很多人哭喊。”
“你知道吗?老秦王临死前,接连不断地做噩梦,总梦见他杀过的人都做鬼回来拉他下地狱。”
秦刈先是嘲讽地笑,慢慢地又敛起来,眉眼寂静如深潭。
“总有一天,我会像他一样。”
许是觉得难堪,他最终捂住脸,遮住了所有情绪。
其实对于楚国,王宫,父母的记忆都已经很淡了,秦刈从来不敢说出口,他有时在黑暗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诸国征战的原因。
是蓬勃的权欲在驱使他吗是一统中原的野心吗?
这些是有的,可秦刈心底有个声音说,不是。
那些失去家园的孩子,和当年躲在角落的自己不一样吗?
这么多年,他就陷在这样的挣扎痛苦里,心干枯地像一片处处裂土的荒原,温姬来了,种下一朵羌莆花,洁白芳香。
秦刈伸手摸了摸眼前一朵花的花瓣,小心翼翼的。
秦郑之战结束后,他从战场上回来,这些时日先是一直在下雨,后是飞雪,应该能把一切污泥清洗的干干净净才是。
可秦刈鼻端总是泛着血腥气,他差人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