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白云观的路还是道阻且长。
李照的伤势愈发严重了,他流了太多血,强撑着走不了两步就只能扶着树摇摇晃晃。老头下山一趟采买了一趟,方才过来解围之时东西全都扔在了山路中央,现在回去大包小包往肩上扛,也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扶他一把。
于是,照顾伤者的任务又理所当然的落在了谢初梨身上。
谢初梨挣扎了一下,往李照身前一蹲,慷慨道,“上来!”
“不必了。”
李照的声音虚弱的细若蚊蝇,脸色惨白如雪,但他仍然坚持,“我可以自己走。”
“哎我说小子——”
谢老头走在前头,转身道,“按你这脚程我们走到天黑也走不到。你不要阿梨背难道还要指望我这把老骨头不成?”
李照默了默,谢老头说的都是对的,他也心知自己已无力支撑,虽说要一个姑娘来背他实在太过软弱无能,可这眼下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他只好低声道,“有劳阿梨姑娘了。”
“好人做到底——”
谢初梨背着人起身,并不甚在意,“你不用这么客气。”
其实李照并不算重,少年人的身量,又瘦巴巴的,这么多年来谢初梨做过很多男人该做的粗活,背起人来也不算太吃力,况且她背过李照一次,那时李照重伤昏迷还狠狠的摔了她一跤,现在自然是不会,她想了想,也就没提那档子事。她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和老头吵着嘴,山路颠簸,后背热乎乎的,却是很安静。
“喂李照——”
谢初梨耸了耸肩,后背的人没有反应,她隐约觉得不妙,急忙喊道,“师父!”
“嘘——”
呼出的热气贴上颈侧的皮肤,耳旁人声沙哑且虚弱,“我累了,想睡一会。”
谢初梨这才反应过来李照在和她说话,耳根一热就闭了嘴。
她这一路就没再说话,每走一步都小心稳重,心跳莫名的快。
好不容易回到了白云观,谢初梨颠了颠身后的人,没有反应,急忙叫谢老头帮着把人卸下来躺平在丹房的草垛上。李照闭着眼,面色苍白,胸前衣襟上全是血,一探鼻息已是气息奄奄。谢初梨一下子有点慌神,谢老头倒是比她镇定,挥了挥手道,“把人扶起来。”
“噢。”
谢初梨虽然不知道老头要做什么,但总好过像她这般自乱阵脚,小心翼翼的把人扶起来,又忙不迭道,“然后呢?”
谢老头手一挥,“起开。”
谢初梨听话的扶着人肩膀站起来,谢老头一撩衣摆坐在李照背后,一声低呵,双掌抚上后心大穴,精纯内力源源不断的输进孱弱的躯体。谢初梨看的心焦,以前老头打坐的时候就不让她吵吵,现在这等性命攸关之际,就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只能眼巴巴的杵在一边看着。
她在山上呆了那么多年,几乎没有见过老头动真格,可是今日短短几个时辰,老头已是两次出手。虽说她对老头一向很有信心,但眼下情势让她没由来的心底不安。
这个人...还能不能好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老头终于收了势,已是满头大汗。
“师父,怎么样了?”
谢初梨看着谢老头把人放了回去,才敢小声说话,“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这小子命大底子好,一时半会死不了!”
谢老头只是摆摆手,神色并不轻松,“我抓了药回来搁在厨房,你赶紧去煎了。”
“可是师父你...”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谢初梨半句体贴话噎在嗓子眼里还没说出来,小腿上就不轻不重的挨了老头一脚,她忙道了一声“知道啦!”,一溜烟儿蹿出了门。
李照这一睡就是很多天。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暮色苍茫,稀薄的天光透过半掩的窗,火盆烧的还旺,融融暖意扑在裸露的皮肤上,他的身上好好的盖着棉被,一动手脚,僵硬许久的酥麻之意像千万只蚂蚁随着周身血液奔流涌动,伤口缠了干净的纱布,早已结痂,一牵便是丝丝凉凉的痒。
他直愣愣的注视着梁上古朴图案,双眼肿胀的厉害,已不能明晰视物,他睁了一会儿,只觉眼睛干涩,眨了眨眼,两颗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他用手背一抹,是凉的。
还会流泪,总归还是活着。
他已有些气力,只是经络麻痹之感难以忍受,他索性咬着牙起身,翻身下床打开丹房的门,一阵冷风迎面吹掉热气,两只耳朵嗡嗡的疼。
他看不清东西,只好扶着墙慢吞吞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