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一天，入夜之后开始下雨。雨势瓢泼，寒凉雨珠噼里啪啦从暗沉沉的天上往下砸，把天地浇了个透湿，大有不停不休之势。

谢初梨倚在长廊上，下巴磕着手臂，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廊外出神，梁上宫灯摇摇晃晃，如豆灯火如清透薄纱泼洒一地，目之所及是凄凄夜色，秋风微凉，浓墨遮眼，只能听见雨打枝梢的急促声响。

“阿梨。”

不知她独自一人坐了多久，一件轻薄外袍落于肩上，李照淡淡问道，“你在想什么？”

谢初梨回过神来，却并不看他，只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想什么...”

她那一把清脆嗓子难得的流露出一种勉强支撑的倦意，又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李照沉默片刻，火光打在他的脸上，他面色平平，深邃眼底一如既往的沉寂，低声道，“岛上其他百姓多是受了惊吓，并无太大损伤。庄里除了朝歌，其他人都还好。至于丧葬之事...我已做下准备，等燕池振作一点，再由他自己来操持。”

“嗯...”

谢初梨像是听起来，又像是没听进去，仍然有气无力，缓缓道，“兰芷已经醒了，非要去厨房给燕池熬汤，我想这种时候她愿意陪陪燕池也挺好的，就由着她去了。燕夫人也没什么事，我让大夫给她开了安神助眠的药，大概明天才会醒来。”

“夫人...还不知道？”

谢初梨闻言沉声低叹了一口气，“她就醒了不到一刻钟，迷迷糊糊的，第一句话问的便是燕池和燕庄主，我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就没敢说，索性给她喝了药，让她先一觉到天明...”

“那你呢？”

李照对着她坐下，温声道，“你怎么样？”

“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初梨偏头注视着他，微蹙起眉，神色复杂，“阿照，你说人生在世，生离死别这事，为什么就这么难受呢...”

李照微微垂眼，他的神色极淡，连带着俊朗容貌也显出几分超脱年岁的镇定，他淡淡道，“佛说人生有七大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可命由己造，相由心生，这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则万物不动，心不变，则万物皆不变。”

这是什么深奥的佛法啊...

谢初梨呆了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李照一顿，又道，“死别之人若是活在心里，便是永远活着。”

“我不懂这些佛啊说啊...”

谢初梨并没有从中得到慰藉，又很快蔫了下去，小声道，“我只知道这人没了就是没了，就算牢牢的放在心上，也不能再像活着那样看他哭看他笑，和他谈笑和拥抱，只能任凭日子久了，连那最后一点模样也一点一点的忘记，这样太残忍了...”

“你说的是。”

李照微抿下唇，似是想起了什么，神情黯然，“可这却是人世间最为无可奈何之事...”

谢初梨没有说话，又趴回了美人靠上，出了燕庄主这一事大家的心情都不见好，人都凉透了，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毕竟是一起仗剑走天涯入过险境的兄弟，燕池萎靡不振，这诸多事务还要他们来帮衬一把。眼下谈论这生生死死，亦不过是给他们这些活人徒添伤感罢了...

两人无话，静默平和。

雨还在下。

兰芷从苏醒过来之后便耗在了厨房里，生了炉子熬汤，极品紫砂汤锅，健壮的乌骨鸡配以参片和香料，以文火慢炖之，守了几个时辰，直待炉里白烟许许，用湿帕掀盖，可见骨肉分离，白汤浓郁。

她用铜勺浅浅尝了一口，她已多年未进庖厨，这手艺自然算不得上乘，可好在火候控制得当，材料上等，这汤的味道自也不差。

她取了碗，挑出最好的腿肉，又浇了一大勺汤，准备妥当之后便放进托盘，端着出了厨房。

她顺着长廊走到了灵堂。

灵堂是李照派人着手布置的，事发突然加之庄里上下人心动荡，这灵堂确也清简了些，可这棺木是好的，雕花金丝楠木，是燕秋北早前自己为自己置下的，一直放在山庄的地库里，以备百年之需，而今的确是用上了。

穿堂风过，灯芯蜷烧发出哔剥声响，火光凄迷，虚虚晃晃不甚明朗。

棺木置在灵堂中央，端肃、沉默、死气沉沉，犹如死地。

燕池已经披上一身雪白孝衣，平日里的他总是好动张扬意气风发，像一只永远喜欢在高枝上雀跃的鸟，可现在却只是头发蓬乱佝偻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