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又触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她无力地阖眼松开手指。
一股力量重新捉回宁月的手。
宁月擡眼,是谢昀口含鲜血,却又依依不舍握着她的手贴近他的脸颊,轻轻蹭抵着低声开口。
“明月所向,纵吾千万死亦往。”
宁月看向谢昀的眼睛,她看见的不是情蛊下的浑浊。
不是苦难中的自惩。
他是如此清醒,如此明确。
好像知晓她心底对他最后一丝的仿徨和动摇。
“咳咳,小姐,我们是不是得想个对策,万一……”
不是鸢歌想打断这个时刻,只是谈及此事,宁月被捉住时朝官得逞的笑容,鸢歌现在还历历在目。
“不会有万一。西岚突袭阳城,筑下血债,是无法压下的事实。”宁月抽回手,让谢昀好好躺好后瞟了一眼牢房顶。她下狱之后,上面可太热闹了。京都派来的文官和阳城邑令及百姓为处理她的事情争执不休。
“那些只想要息事宁人的朝官们,面对阳城的尸山血海,这笔账已经不能按照他们设想那般,杀掉一个我就能解决。”
“再加上,我已对晋王禀明,我可以证明西岚之谎。”
“他们如今只剩下一个选择。”
正巧,宁月的话音落下,牢房的尽头也传来脚步声。
为首走来的正是晋王沈霄,他的身边簇拥着一群文官和禁军侍卫。
他的双腿已经看不出曾经的伤残,烟紫绣蟒的公服在挺拔的身躯上格外清贵,官帽之下面若冠玉,眉眼间光风霁月依旧,但宁月细细看着时,又觉得有些陌生。大抵是前世,从未见过沈霄有如此显赫之时吧。
“宁姑娘可知,如今两国是战是和皆系于你一人之身。”
沈霄沈声,官腔之重,好似刻意在说给谁听。
宁月略有一擡头,就被被藏在沈霄背后一股怨毒的视线刺中。
她望去,只见那人身着紫色公服,佩玉带,头戴文官冠,品阶不低。
何德何能,她一介民女,头上能戴上这顶高帽。
宁月不卑不亢见礼,“只需殿下给民女一个与西岚公主见面的机会。如若不然,任凭处置。”
“呵?见面,说得好像你能让西岚公主死而覆生,为你辩解似的。”
那人果然尖锐指摘宁月言语的错漏之处。
可宁月回得极快,擡眸看他时,医者仁心的笑模糊了一下像是掺杂了几分鬼魅。
“那便请大人届时看好这西岚公主是如何还魂的。”
宰辅嫡子赵颇被宁月回视的目光扫得身体发凉,恍惚想起:这女子在晋王面前否认了杀害公主,可她没有否认她会用蛊。
“小赵大人,同样都是一面之词,没道理只相信西岚而不信我大燕子民吧?既然宁姑娘愿意用以性命担保,那便如之前所说,与那西岚好好讨要讨要这真相吧。”
赵颇咬牙,横了一眼沈霄。
讨要真相?他一个打了败仗的废人有什么资格代替大燕同西岚这样说话?如今大燕积弱,国库空虚,真要打起仗来,他们这些人岂不是得被逼着上战场送死?
可他此时劝阻也无用,毕竟此次率兵,官家可是把大权都给了沈霄。
和谈书送到西岚时,燕国措辞顺着西岚问罪书,只提及抓到罪女,若真相属实,愿和谈赔罪。西岚很快送来同意和谈的答覆。
两国不日定好和谈地点,就在阳城外二十里的官驿之中。
是日。
两方按照约定,驿站之内,只带重臣史官,不携兵器。
宁月手上脚腕上覆着镣铐,时隔多日被人押着再次见到了御驾亲征的新皇,霍桑。
“当日你逃离西岚皇宫,可曾想到有这么一日啊?”当日的挫败霍桑还耿耿于怀,于是此时宁月的狼狈只让他看得赏心悦目。
宁月沈默不语,沈霄自然地走到她的身前,接过话茬。
“罪人宁氏女我大燕已经抓来,不知陛下可否让我大燕最好的仵作再验一验公主尸身,作最后定夺呢?”
沈霄身形一让,一位脸带白色方巾,拿着一套验尸工具的女子走上前来,对霍桑见礼。
“在下苏井,见过陛下。”
“女子验尸?验得准嘛?别到时候伤了公主贵体。”
霍桑挑剔的目光上下巡视。
西岚虽然同意仵作验尸,可也提了公主周身不得有丁点毁伤的苛刻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