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
后来的四年里,荼京盛将全身心都投入了科研事业中。期间荼谨贤也去研究院找过他几次,荼京盛不止一次建议荼谨贤搬到附近来,后者却始终不愿意。他宁愿守着曾经和顾矜南住在乡镇的家,也不愿意搬来这大城市。
其实荼谨贤在早些年的时候,就在荼京盛工作和就读的城市买了一栋别墅,原本想着再等几年就全家搬去那里,正好也离他工作的地方比较方便。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顾矜南走后,荼谨贤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消沈之中。
荼京盛问起他时,他只说喜欢乡镇里这种慢生活,在见面时将别墅的钥匙给了荼京盛。
纵使邻居偶尔看见荼谨贤时他总是一副淡笑的样子,仿佛早已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又回到了最开始那般从容风雅。
可他不像顾矜南在时那样愿意热情邀请邻里进屋小坐了。
许是原先和乡里邻里联络的都是温和可亲的顾矜南,自她离开后,荼谨贤与邻里的关系也生疏不少,除了时常会来给他送些瓜果蔬菜丶问候几句的邻居王婶,几乎就没什么人再往来了。
荼京盛闲时回去,有时看见他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望着天发呆,时不时双唇启合不知在说什么。
院外的梧桐树枝已经攀过围墙顶蜿蜒而入,苍碧的树影在风中轻晃,将阳光倏忽间分割成碎片,那碎片一半落在荼谨贤身上,一半落在地面上。
他还是那样的风雅丶浪漫,只是缺了一点随性,一点一旦丢失就再也拾不回的天真。
荼京盛不擅长说话,这点和荼谨贤如出一辙——便只拉了张矮凳在他旁边坐下,久的时候可以默然无言一整个下午。
两人的矛盾在那时仿佛得到了短暂的歇止。
默然无言时场景仿佛又回到了荼京盛幼时等待父亲回家时,他站在在院墙的水缸旁扒着缸壁往里面看一尾不知从何而来的小红鱼。
盯了许久,忽然见水中多了一个倒影。
小荼京盛擡起头去,就正正好对上荼谨贤看过来的视线,宽大的手掌落在他的头顶,带着安心与暖意。
可是那样的平静终归是没有维持太久。
两个月后,荼京盛正好结束一个项目的研究,趁着假期就赶回了家,却正好撞见在房间中醉得昏天黑地的荼谨贤。
他那次回去没有提前告诉荼谨贤,原是想着给他个惊喜,却不想一进门,就踢到了散落满地的酒瓶。被他这么一踢,满地“丁零当啷”的玻璃碰撞声,似乎惊动了躺在沙发上熟睡的人。
荼京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任是谁看了大概都难以接受,那个曾经最是喜欢打扮丶为人彬彬有礼的人此刻正邋邋遢遢地倒在沙发上,手中还捏着一个空酒瓶。他双颊因消瘦而内陷,眼下也被青黑覆盖。
荼京盛缓缓地向他走去,许久未开窗通风的室内,残馀的烟气与酒气混杂在一起扑鼻而来。
荼谨贤听到声音后动了一下,喉间嘶哑地挤出几个字:“矜南?”
他似乎想睁开眼,却被门外明亮的天光扎了眼,闭上眼转向另一边,他将空酒瓶敲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无力倒了回去。
脚步声渐近。
“荼谨贤。”荼京盛看着他说,“该醒了。”
似乎是头疼得厉害,荼谨贤用力摇了摇头,又强睁开看去,在看到面前的人时他很轻很轻地顿了一下,而后便是自嘲地笑出了声,“醒不了。小盛,让我睡吧,小盛……”
荼京盛将躺倒在沙发上的荼京盛搀回了卧室,将他在床上安置好后又请人来收拾了一楼的残局,待整理得如一切都未发生过,他才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布局都和他从小待到大印象中的一样。
荼京盛从衣柜中翻出了自己幼时的物品,其中有一张全家福和他从初中到高中的影集,他都一并收拾好放进了行李箱中。
*
次日。
荼谨贤从房间中走出来,按着太阳穴回忆昨天的事时,记忆模糊得有些不真切。他养成抽烟酗酒的习惯已有几个月,却仍能很好地处理外在的表现,以至于见过他的人都根本想象不出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的疯癫,即使是他的亲生儿子。
只是这一次,着实是有点过头了。
记忆中,他好像梦见了矜南……不对,好像也有小盛……
他闭上眼,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沈重地喘了口气,在走下最后一阶楼梯时缓缓睁开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