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觉,烈酒一杯杯入喉。当祁同伟视野微晃,头脑沉重时,才惊觉那瓶酒已见底。他暗运气息,压下醉意,目光仍旧清明。
反观陈老爷子却稳坐泰山,眼神清亮,脸颊健康红晕,精神甚至胜过酒前。
“好酒!”祁同伟衷心赞叹,舌尖微僵,仍字正腔圆:“入口绵,一线喉,后劲醇厚,不上头。”
“哈哈哈,自家酿的高粱酒,当不得什么好酒。”老爷子放声大笑,锐利目光扫过祁同伟,赞许转瞬即逝。这年轻人,酒量惊人,意志更坚。饮此多酒,仍坐姿笔挺,目光不散,七分醉意三分清醒,有分寸,有城府。
笑声收敛,老爷子脸上和蔼尽褪,恢复锐利威严。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冰冰,又将目光锁定在祁同伟身上,声音沉下。
“好了,酒喝完了,该谈谈正事了。”
“说吧,你们这次回金山,到底在查什么?”
“别跟我这个老头子打马虎眼,要是只为了抓几个小混混,用不着你这个京州来的处长亲自跑一趟。”
话音落下,客厅空气瞬间凝滞,温度骤降。陈冰冰见状,收敛小女儿态,神色凝重,坐姿端正。
她看了祁同伟一眼,见他颔首,便将京州防洪堤疑点、六百万亏空、以及祁同伟暗度陈仓、剑指王强及其保护伞的计划,和盘托出。
她以为爷爷会震惊于计划的凶险大胆。不料,陈老爷子听罢,非但无惊,反而重重点头,浑浊眼中爆出骇人精光!
“好!好一招釜底抽薪!”他猛拍大腿,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对付这种盘根错节的贪腐大案,就得用奇招!常规打法,层层上报,等你摸到门,痕迹早已抹净!”
他看向祁同伟,赞许溢于言表:“你这年轻人,有勇有谋!是块打硬仗的好料!”
得到这等人物的肯定,祁同伟心潮激荡。陈冰冰则适时抛出最大担忧:“可是爷爷,王强背后,我们怀疑是吕州市的刘立。祁书记这次是挂职,根基不稳,我担心……”
“刘立?”老爷子轻念此名。刹那间,他脸上的笑意尽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森然与冰冷。端茶杯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如虬龙暴起。
“哼。”一声冷哼,仿若九幽传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老刘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
“砰!”茶杯重顿桌上,闷响一声。滚烫茶水溅出,烫红手背,他却恍若未觉。一股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裹挟着尸山血海中磨砺的杀伐之气,从他苍老身躯轰然爆发!
客厅空气凝固,陈冰冰被气势所慑,脸色发白,呼吸困难。她从未见爷爷如此失态!
陈老爷子缓缓闭眼,胸膛剧烈起伏,似强压苏醒猛虎。再睁眼,眼神已冷冽如刀。他没有看孙女,直视祁同伟,字字如钢。
“祁同伟,你听着。”
祁同伟心头一凛,酒意九散,身体坐得更直。
“这个案子,你放手去查!大胆地查!”
“不要有任何顾忌!不要管他背后站着谁!”
“不管查到谁,涉及到谁,哪怕把天给我捅出来一个窟窿!”
老爷子伸出那只被烫红的手,猛地一挥,带着不容置喙的绝对权威。“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给你兜着!”
“我倒是要亲眼看看,在这朗朗乾坤之下,是他刘立的后台硬!”
“还是我们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更硬!”
这番话,斩钉截铁,声震四方!一股电流自尾椎直冲天灵,血液瞬间沸腾!
他悬着的心,在此刻彻底落定!这正是他梦寐以求,前世跪求不得的信任与支持!
陈冰冰眼眶发红,非委屈,是激动,是振奋!她看向身姿挺拔、目光坚定的祁同伟,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与骄傲。她嘴角笑意再难抑制,灿烂如春日骄阳。
祁同伟啊,你这次,是遇上天大机缘了。这泼天功劳,合该是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