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禅来到软禁步骘的府邸时,并没有人出迎。/k·s′j?x-s!w·.^c!o/m?
进得府中,却见步骘正端坐几案前享用晚餐。
他坐得很直,衣冠齐整,一副儒生打扮,黑白灰三色斑驳的须发被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很有几分精神。
听到有人入内也无动于衷,只是一手举碗,一手提箸,自顾自吃自己的饭食,咀嚼不疾不徐,似乎有特定的频率,并不沾酒水。
不得不说,其人虽一身布衣纶巾儒生打扮,但平交州,定荆南,坐镇长沙,十几年的军旅生涯,确实让他养出了一种独属于沙场宿将的不怒自威之势。
而相比于魏延、吴懿等宿将,此人看起来又多了几分儒将风范。
结合他代替陆逊为相这一历史事实,这么一个能够达成出将入相成就的老儒,确实很有欺骗性,让人本能生不出太多恶感。
只是其人如今坐于室中正席,神情举止自如,不似降俘,反而像在自己家中。
刘禅随意找了张侧席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赵云借给步骘的厨子便已将酒水瓜果呈到了刘禅面前。
“步君所食者何物?”刘禅笑着问厨子。
厨子知道这位是天子,神色拘谨局促,有些战战兢兢道:
“禀…禀陛下,步君所食乃甘瓜一只、粟米粥一碗、汉水鲤一尾、葵菜羹一份。”
“给朕上一份一样的。”
“唯!”厨子当即退走。
“程咨、黄柄二人已绝食三日,倒是步君,胃口不错,”待厨子脚步声消失,刘禅一边笑着,一边拿起那只甘瓜啃了一口。
于他而言并不太甜,但在这个时代,就连橘子都是奢侈的果子,甘瓜同样是送礼都拿得出手的水果。
步骘对于刘禅的搭讪不予理睬,待口中之食咀嚼完咽下之后,才停碗投箸,徐徐出言:
“陛下此来,若是想让老朽如唐咨之辈般归心于汉,便请回吧,无须在老朽身上浪费时间。
“至于程咨、黄柄二子,倒有几分其父风骨。
“虽谈不上不负其父声威,却也胜韩综竖子多矣。”
刘禅想了想,笑道:
“朕少时尝读《春秋》,至『不食周粟』一节,每叹伯夷、叔齐之烈。
“然亦有时疑之,二子苟欲为殷殉节,何不于牧野之晨,奋螳臂以当车?
“却偏要逃入首阳,采薇而歌,作安安饿殍,及饿且死。
“是殉国耶,殉名耶?”
步骘神色微微一滞,瞬息间又恢复如常。
刘禅又道:“新丰一役,有弘农王氏子被擒至朕帐前。
“其人自言乃曹氏宗亲夏侯楙,可为我大汉取峣潼二关。
“朕知其非,异而问之。
“其人答曰:
“『大丈夫得活一世,岂可无名死于乱军之中?倘死于乱军,人谓我负国家,今日明明白白死,天下必有知我者。』”
步骘闻此,嗤之以鼻:
“子路之死也,石乞、盂黡以戈刺之,断其冠缨。
“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
“遂结缨而死。
“伯夷、叔齐饿于首阳,而冠缨不乱。
“圣人取其志,不取其死;
“后人猎其死,遂失其志。
“古人言:小人则以身殉利,君子则以身殉名,圣人则以身殉天下。
“名与利,相去几何?
“殉利者,利、耻皆亡。
“殉名者,犹存一耻耳。
“王氏子求名而死,初闻虽觉其陋,终不能一笑置之。
“何也?盖天下大乱,刀锯刑余之徒,尚知以死自明;
“而无耻之徒,甘面缚衔璧,以苟且须臾之生。
“王氏子及程黄二子苟若求死得死,或可警世。
“苟若求生得生,则廉耻日削,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滔滔不可复塞。
“陛下以殉名二字轻薄哂之,得无伤古今烈士死节之心乎?”
刘禅笑而不语,少顷又问:
“步君呢?
“步君既不效螳臂之当车,亦不效程黄二子不食汉粟,更不效王氏子求名冀死,是欲何为?”
步骘不言。′5-4¨k`a_n^s\h,u,.\c¨o/m·
刘禅啃一口甜瓜,道:
“朕且试言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