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君所图,乃欲使汉吴之盟破而再立,既不为身前利,亦不为身后名,乃为吴耳。
“君适才言,小人则以身殉利,君子则以身殉名,圣人则以身殉天下。
“君之为,是在效圣人之殉,弃个人名利而图天下吧?”
步骘听到这里,才第一次抬眼看向那位汉家天子,见到汉天子模样时微微一异。
但这异色也只是一闪而过,片刻后神再度泰然,对眼前这位汉天子所谓『圣人之殉』不置可否。
未几,却见那位年纪轻轻就已有几分威仪的汉主摇了摇头:
“然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
“天下之天下,是为公器,殉之者可为贤君子;
“一人之天下,是为私器,殉之者不过匹夫食客而已。”
步骘听到这终于嗤笑一声:“陛下意思是说,至尊之天下是一人一姓之天下,而陛下之天下,非是一人一姓之天下?”
听到此言,刘禅身后的赵广、麋威、姜维等人尽皆作色。
“吴寇降虏,安敢张狂?!”麋威腰刀出鞘,一只铁足猛地往青石板一跺,铿锵之声响起。
步骘听这声音有些诧异,随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等见到那只铁足时,神色为之一凝。
旋即又恢复泰然,道:
“周易曰:革而当,其悔乃亡,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
“汉享国二十有四世,历年四百三十有四,气运已终,国祚已尽,普天绝望,率土分崩,孽臣曹丕遂篡夺神器。
“至尊生于东南,值此际会,承天之运,志在平世,奉辞罚罪,举足为民。
“大吴群臣将相,州郡百县,执事之人,咸以为天命已去于汉,汉氏已绝祀于天。
“今至尊奄有荆、扬、交三州之地,带甲十万,舳舻千里。
“亦自开国建号,郊天祀地,设百官,立宗庙,其制度百物,皆与陛下之汉并立西东。
“若以地论,则长江之险共之;
“若以势论,则鼎足之形均之;
“若以民论,则吴之编户亦知有孙吴,未知有刘汉。
“汉已三易其朔,名在而实亡。
“犹田氏之代齐,皮相虽在,魂魄不存。
“陛下之汉,非高祖之汉。
“陛下之天下,非天下之天下,实乃一人之天下耳。
“今日之汉,偏居西陲,号令不出潼关。
“今日之吴,雄据江表,衣冠礼乐不殊于汉。
“至尊与陛下,吴国与汉国,何异之有?”
听到步骘竟否定大汉天命,诸将无不怫然变色,麋威更是直接拔刀出鞘,逼上前去:
“吴狗!安敢以孙权鼠辈与我大汉天子相提并论!”
刀光闪过,对于那柄已横在自己脖梗前的环首刀,步骘泰然自得,浑若不觉。
赵广亦怒骂斥曰:
“老贼安敢诬我汉统!
“昔王莽篡汉,人神同愤,世祖以景帝苗裔,奋起讨逆,乃有后汉!
“今之曹魏,挟天子以令诸侯,弑伏后、毒皇子,窃汉神器,其罪与王莽何减?!
“我大汉昭烈皇帝以景帝中山靖王之胄,奋起反曹!
“至曹丕篡弑,湮灭汉室。
“上无天子,海内惶惶!
“昭烈皇帝乃顺天应人,嗣武二祖,兴灭继绝,效世祖光武皇帝兴汉故事!
“天子之籍,本支百世!
“区区孙氏,是何出身?于天下万民有何功德?!
“遭逢世乱,不思匡扶汉室,反而屠戮三吴,酷烈无道,劫持百姓,割据江表,成孙氏一家私业,桀纣可拟,人鬼怨愤!
“你这老虏布衣纶巾,一副儒生打扮,不曾想竟能厚颜为孙权鼠辈张目!
“真不知礼义廉耻为何,脏了一身儒服!”
赵广揭开孙氏屠戮江东的老底,步骘纵然想反驳,一时也不知当如何反驳,于是只能冷着脸,一副无动于衷之态。_d.i.n/g.d`i-a_n/s¢h!u.k¨u\.?c.o/m?
刘禅摆摆手,将麋威与赵广招了回来。
麋威收刀回鞘,再度斥骂了步骘几句老虏昏庸之类的话,才一脸愠怒之色回到天子身侧侍立。
刘禅先看了一眼麋威铁足,复又扭头看回步骘,徐言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