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烛茫然地随她去看水。
水纹推着水纹,一荡一荡地晃。舒卷来,缱绻去。很好看。
他又朝前看,朝天看。
前面有弯弯的拱桥,桥影映水,像只大大的盈泪的眼。他们慢慢地游过了这只空洞而湿润的眼睛。天上明月半残,从这边的屋檐,挂上了更远的屋檐。
都很好看。
他不明白这里怎会让她觉得无聊。
他轻轻凑至她面前,攥紧她的袖子,真切地道:“我也可以很好玩,不让主人无聊。主人想玩什么?”
方别霜抬起头,少年眼神纯稚。
她愣了愣:“不是……”
他错解她的意思了,她只是问他无不无聊而已。
“是不喜欢这个地方么,我们可以走的。主人随时能去任何地方。”
“我很喜欢这里。”方别霜脱口打断他。
少年的神情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她意识到他又想岔了。他恐怕以为她不高兴的点既然不在于这个地方,便是在于他。
可她没有不高兴。
方别霜看着他的眼睛,想别过脸,又知道他会再因为这些细枝末节想更多。她忍了忍,不自在地道:“我现在挺开心的。你,你活六千岁,能取乐的事很多吧。坐在这里,不觉得无聊么。”
“哗啦哗啦”,桨声连绵。
有水珠蹦上船来,点湿了少女的裙摆。
他们由船载着,又穿过了一只空洞而湿润的眼睛。
原来是问他的。
衔烛心里重新泛起迷茫。
为什么要问他。
方别霜从他眸中出这抹迷茫,有点不明所以:“你在想什么?”
该怎么回答她。
他破壳至今,并没有六千岁。
衔烛望着自己的腿。
他挺喜欢玩尾巴的。这算取乐吗?
他一条蛇而已。
开不开心,有什么要紧。对她有何意义。
为什么要问他。
“衔烛?”
衔烛眨下眼,垂低了双眸。他看她抱在臂肘上的手,再次把自己的手指放进了她的手心。
方别霜看他递来,抓了抓:“你想什么呢?”
她没有甩开,还抓得这样紧。
衔烛心里已感到满足。
他眼睛里有了浅浅的笑,映着水色,真挚纯然:“待在主人身边,在哪里都很开心。一直和你待在这里,会一直开心。”
沉默这么久,就只是在想如何回答她那样一个简单的问题么?
方别霜改了抱臂的姿势,也靠上船篷。
船随水流左右轻摇,摇得人心跟着曳动。她实在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容易开心。
短短十六年岁月,她已对人生兴致缺缺了。
少年不断挨近她。船很小,他们本就已经挨得很近了,他肩膀又那么宽,修长劲瘦的两腿半屈着都放不下,这下挤得更厉害。他一说话,方别霜能嗅到他唇齿间潮凉的气息。他说:“主人可以靠着我的。我比较软。”
方别霜看眼他占据大半船板的身体。一头又浓又长的白发肆意铺陈,有些甚至落到了水中。他天生净体,凡尘俗物皆沾不得他身,他便全不在乎,行止坐卧一切随心。
方别霜思绪一滞。
她盯向他漂亮的眼睛。
少年任她注视,手臂轻撑在她身后,将身子贴向她。
方别霜只凝睇他浓卷的睫毛。
盯了几个瞬息。
少年红眸轻阖,辉光流转。他被她盯得有些羞了,解释道:“没有想冒渎主人,主人把我当作什么都可以。垫着我,会比垫着船篷舒服些。”
他睫毛上干干净净的,好像从不落灰。
方别霜收了视线,唇角轻抿。
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变得强烈起来。
“主人。”
方别霜收回神,再次看他,他表情已有点委屈了。
少年又胡思乱想了。
她略直起背,解释的话连着拒绝的话:“我知道。不了吧。”
虽然是有点困乏,但她还没那么想睡,更没困到需要靠进谁的怀里的地步。
衔烛以指尖抚摩着她的掌纹与指纹,微不可闻地“嗯”了声。
方别霜继续赏景。
月往西去,天边夜色在变得稀薄。
手心发软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