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风补缺,本是新政启用贤才的好时机,我们三个,莫说得官——连个主事之缺都轮不上。”
“我不图高位,我就想当个正经能出声的郎中都难!”
“可林志远那条狗,倒是连自己亲戚都塞进去了。”
“我们几个呢?”
“只因和许中相、霍相他们往来过,就成了‘旧派余孽’?”
“真讽刺啊。”
元无忌低头默然,指节轻敲桌面。
沉声道:
“你被调去枢密文案房,是被挤出来的。”
“我原先留在礼部,前月递了三份书章,全部退回,还说‘言辞偏激’。”
“至于川儿——”
他抬眼看向长孙川,“你本该去国商监,被谁压了?”
“王擎重亲表的‘贤才’,对吧?”
长孙川唇角勾起一抹讥笑,淡淡道:
“没错。”
“一个连商为何物都不懂的小子,居然压了我大尧第一商才。”
“就因为他是新党吏部‘扶持对象’。”
“他们说我‘名声太重’,易引旧士心归,不利清洗。”
“清洗?”
她冷笑一声,眼中终于有了几分怒意。
“朝堂不是大澡堂,清什么洗?”
王案游一听,忍不住将扇子狠狠拍在桌上。
“到底谁在搞党争?”
“我们这些人,是党吗?”
“是官吗?”
“是你死我活了吗?”
“可他们就是把我们——扔了!”
说着,他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砸下杯盏,低声骂道:
“他萧宁也是!”
“起初我们出策、献谋、帮他驳章、写奏本子,他可不是照用不误?”
“如今倒好,真到了封官的时候——他身边全是林志远、王擎重那些‘新才’。”
“我们?”
“一个个打发去做什么‘参诵抄写’、‘外调文吏’!”
“都不用说出口,谁不知道我们被他‘收拾’了。”
长孙川没有说话。
她低头轻抚着杯口,神情无波。
可元无忌知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不是在意官职的人。
可长孙川向来自持于香山清誉,如今却被人扣上“旧派流余”的名头,连才名都被当作“危险因素”来对待。
这对她,才是真正的羞辱。
良久,她轻声道:
“也许……他真的不记得我们了。”
“他如今是天子,坐在龙椅上,看的是江山社稷。”
“我们不过是他求学时的‘故人’。”
“‘故人’,而己。”
王案游沉默了。
元无忌终于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像是一道久蓄的锋刃,缓缓看向窗外那轮被云遮住的月:
“可我们不是为了什么‘旧人情谊’才帮他的。”
“我们也不欠他。”
“当初帮他,是因为我们信他。”
“信他与众不同。”
“信他不是那种只会听马屁、信权臣的傀儡。”
“信他能为这大尧开一条新路。”
“可如今……”
他一字一顿地说:“他却亲手,把我们打出了那条路。”
王案游冷笑一声。
“是啊。”
“我们帮他修了桥,他自己过了,却把桥烧了。”
三人无言,风吹入窗,烛火微颤。
许久,长孙川才抬眼望着他们,语气极轻:
“你们……还愿意信他吗?”
王案游一怔。
元无忌没有立刻答,只静静望着她,半晌后缓缓开口:
“愿意不愿意……不重要了。”
“但我们该想一想——接下来,我们还能做什么。”
他目光沉定:
“若他真的己被新党控制,那我们该反击。”
“若他是在借势压旧,为后手布局……那我们至少得保住还愿相信他的人。”
“别等到许中相真被罢了,我们才想动。”
“到那时,我们就真的,连上朝的资格都没了。”
王案游点头:“行。你说怎么办?”
元无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等一个消息。”
“若他真要罢许中相——”
“那我们,就一起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