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这一次……还是信了。”
“不是信朝廷。”
“是信他。”
庄奎闭上眼。
手指轻敲酒盏边沿,发出低低声响。
“我信错了。”
“我以为,他是真龙。”
“可他也是天子。”
“天子要顾全局面,要养百官,要抚民心。”
“像我这样……手上血太多,说话难听,不懂逢迎,又不入阁议政。”
“用我,不划算。”
“保我,不值得。”
“所以,他不说话。”
“他说过很多话。”
“可今日,他一句都没说。”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帐顶一盏摇曳灯光,眼中没什么怒火,也没多少悲意。
只剩下一层沉沉的凉。
“我不是没见过‘一样黑’的事。”
“可今日,才知道——连我以为的‘白’,其实也只是……擦得干净一点的黑。”
“天下乌鸦……也就一个样。”
“黑是黑的,白的不过是没飞过来而已。”
帐中静极。
风吹过营帐,像是拂过一排陈年战旗,声声哑响。
徐学忠重新斟了一盏酒。
递过去。
“你该失望的,是你看得太高。”
“可你该清醒的,是你仍有命握在手中。”
“陛下失信,不等于天下全负。”
“只要你还在临州,我们这帮人就不会散。”
“朝堂不记得你,老兵记得你。”
“老徐记得你。”
庄奎接过那盏酒,一饮而尽。
良久,忽然问了一句:
“你说……他是不是还会想起我?”
徐学忠没有答。
只是将酒一口饮完。
他知道,这一晚之后,庄奎的心门,又要封回去了。
可那盏酒——
是为那个曾相信的“不同”。
是为那个,终究没有出声的帝王。
也是为他这三十年里,唯一一次动摇的、带血的希望。
风未止。
帐灯未灭。
一杯入肚,入的却是心头寒凉。
永嘉门西侧,禁军校场。
日影斜照,金甲列阵。
百余名禁军将校齐列于演武台之下,盔甲鲜亮,戈戟森森,一派肃杀之势。
而在这方肃穆中,却有一道寒意自高台而起,直逼众人胸口。
那是因台上之人冷笑着。
新任禁军统领——冯驭堂,披玄金铠,年不过四旬,面貌精干,眼神却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傲色。
他自林志远举荐而来,外表无甚威名,实则出身私军,惯于逢迎钻营。
如今权位在手,便欲立威于众,首选之人,便是——蒙尚元。
这位曾叱咤宫中、手握金符的前统领,如今不过是一名卫队长。
从三品降至从七品,禁军上下皆知他是清流一系,亦知此贬,非战之错,乃人事之罪。
但人走茶凉。
今日冯驭堂例行校阅,首命便是点将宫禁第七卫。
而这卫,正是蒙尚元所率。
台下众人齐肃,唯有那道熟悉的身影,立于队列一侧,甲不鲜明,却依旧挺拔如松。
冯驭堂居高临下,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微眯双眼,笑容讥诮。
“蒙大人。”他语气平淡,故意未称官阶,“听说你当年曾领三千禁军,夜宿皇城四门,称得上是‘中宫金剑’,不知如今可还记得军中规矩?”
蒙尚元站出一步,拱手作礼,神色淡然:“末将蒙尚元,愿听训诫。”
“哦?”冯驭堂慢条斯理地俯身,“那我来考你——皇城内苑门禁有几重?”
蒙尚元答:“三道明关、五重暗桩,共计八环。四时换岗,晨四、午八、戌初、子末为交接。”
“那……龙厩、内书房、文华殿三地,若遇宫警,调兵如何调?”
“依《内卫律》——东厢留守出三十人为先援,殿前偏将持金符调三卫为护。其余部队,于皇命未下前,不得擅动。”
冯驭堂听着,一边点头一边冷笑:“果然还记得挺清楚。”
“可惜……”
他倏然转音,声音转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