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都想象不出的日子。起初只是奢华,后来是超凡的奢华,再后来一部分继承权砸到了他头上,他突然发现有人想要他的命。
保镖的血在他脸上绽放。他擡起头,看见名义上的兄弟姐妹的表情,他们有一张在袭击中扭曲而惊慌的脸,和一双冷静观察他的眼睛;他们在观察他的资质,判断他的威胁。
那一刻他笑了,因为他想笑。多可笑啊,这些上流阶级的花朵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害怕?他们知道什么——他们算什么?他们见过穷人是怎样挣扎的吗?他们知道穷人就是在无数本能的冷酷和恶毒中爬起来的生物吗?他们知道有人为了五十块钱就把刀刺进无辜者的心脏吗?他们见过十岁的孩童试图强/奸六岁的妹妹吗?
他们不知道,可他们还以为自己很强大。他们确实很强大,但那只是资本赋予他们的假象。
他会夺走那些资本,让所有人知道,他这样的人才配被权势拱卫为王。
他做到了,因为他不仅美丽,他还聪明。王尔德说得不对,美丽不是天才,恶毒而聪明的美丽才是。
只有一点他想错了。他没法在资本的世界里当王,因为如果他想要最大的蛋糕,就必须学会给别人剩一些,那叫同盟。
他开始觉得无聊。他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零和博弈,是丛林法则,所以有段时间他迷上了去看黑拳,甚至尝试自己上台,后来不小心打死了人,他原本是有些愧疚的,但赔偿时发现死者的家人只在乎能拿到多少钱,甚至没多看死者一眼,他的愧疚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只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被法律惩罚,那段时间他恰好看了蝙蝠侠三部曲,还挺欣赏蝙蝠侠被小丑虐待后又艰难地取得胜利的设计,他天性就爱千疮百孔,也不介意当一当小丑;但没有,什么都没发生。原来惩罚的前提是被起诉,他的这点“小打小闹”在资本的光环下无关痛痒。
他撕掉了蝙蝠侠的海报,不再沈迷那些乱七八糟的娱乐。他去了大学,规矩了一段时间,交过一些朋友,也谈过几段短暂的恋爱,但唯一坚持下来的是画画。他喜欢画画,画画暗含了一种绝对的自由,那自由中包含了无数混沌与暴力,他不必收敛丶不必伪装,大可随心所欲地铺张,并心安理得地享受赞赏和惊叹。艺术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越癫狂越被认为具备感染力。只有那些坚持艺术应当具备道德的人厌恶他,但那些人的话什么用都没有。
因为他是现实世界的胜利者。
因为他能统治资本这头怪兽。
因为他足够冷漠丶凶狠丶恶毒,并且还会伪装。
他也读一些书。在图书馆里,他读到了当年母亲读的书的原文。他是真没耐心看书,很快就扔掉书本,去看维基百科的页面。也因此他了解到王尔德的人生。有人说他那着名的“美是天才”的论断是对波西的赞美,那是个虚荣冷漠却又实在美丽的男人,然而真正吸引他的是罗比。
很多人都知道王尔德与波西,却少有人知道罗比。波西抛弃王尔德,罗比至死守护王尔德,最终与他合葬。
他觉得这真的很蠢,却不仅重新思考:什么是爱?
什么是爱?爱就是现实中从不存在,却在虚构作品中被反覆歌颂的东西。它是自我感动,是宗教的骗局,是人心软弱的自欺。
他是这么觉得的,他一定是这么觉得的。很多年前母亲不爱他,她临死时甚至怨恨他,觉得是他夺走了她的生命和希望。多年后的现在他也没有见过爱,他拥有权力,而权力才是世上唯一的真相。男人对女人的爱是行使权力,女人对男人的爱是臣服权力;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合法的暴力,孩子对父母的爱是反抗失败后的妥协。同性之间的爱就更好理解,那是竞争失败却又不肯承认的自我麻痹。
世上没有爱,就像人心没有善。所谓的善,都只是尚未来得及作恶。
这真无聊,他竟然思考这些,他也是真的太无聊了。
什么都很无聊。权力获取后也变得无聊。据说创业很有趣,于是他和两个认识的人一起创业,可他提不起干劲,自然没趣,还觉得好笑。普通人或许觉得百万美元很了不起,扩展成上亿估值也很了不起,但他躺在千亿的金山上,深知那些财富不过是顶层游戏漏下的残渣,并且以某种规则进行回收,直到真正的动荡变革到来之际。但那一天太远啦,他活不到那时候,他只能一辈子无聊地坐在金山上。
太过无聊,他才做出了那个决定。也因为那个决定,他遇见了音音。
——世上没有爱,就像人心没有善。
所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