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子硬生生地停住,那指甲在墙上划出了五道血印子,血珠子都冒出来了。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呜咽,又像是在咆哮,那浑浊的眼睛里有两小簇火苗,一闪一闪的,就好像在跟啥东西较劲儿似的。扁越人在地上跪着,缓缓地把掌心摊开,说:“你瞅瞅,我没拿针管,也没带铁链子。”他的声音轻得呀,就像一片羽毛落在雪上似的,“那天在实验室,你喊疼的时候,我就不该摁着你给你打镇定剂的。”他不禁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庄周一发着高烧,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那指甲都快掐到骨头里去了,还在说“阿越,可别松手啊”。庄周一的瞳孔微微一缩。他脑袋歪向一边,喉结上下动了动,突然就抬起那沾满血的手,悬在扁越人的头顶上方大概三指的距离,就好像面前是一件特别容易碎的瓷器,碰都不敢碰一下。一股腐肉的腥气飘过来,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皂角香,这皂角香就是扁越人平常老用的肥皂味,三年前这味儿老是沾在庄周一的实验服上呢。扁越人拿出一块手帕,这手帕是庄周一生病的时候绣坏的并蒂莲图案的,他说:“我给你擦擦脸行不?你最烦脸上沾东西了,上次做实验的时候试剂溅到脸上,你都念叨了半个多小时呢。”他轻轻地碰了碰庄周一的下巴,庄周一就像被火烫了一样,抖了一下,不过倒也没躲开。帕子刚擦过嘴角,庄周一就猛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把指甲狠狠掐进自己的掌心,血珠子顺着指缝就往下流,滴到了扁越人的手背上。他那浑浊的眼睛里淌出了泪水,和着血渍在脸上冲出了两道干净的印子,底下苍白的皮肤就露了出来。这皮肤啊,就跟三年前在医疗舱里一样苍白,那时候扁越人握着他的手数吊瓶滴数呢。“冷不冷呀?”扁越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庄周一的肩膀上。这布料一碰到庄周一的皮肤,扁越人就惊觉那温度比地牢的石壁还凉呢。“我带你回家,行不?”扁越人就想起他俩合买的小公寓了,阳台上种着庄周一最喜欢的薄荷,茶几上还摆着没拼完的星图拼图呢。庄周一的手指慢慢往外套里缩。他看着扁越人泛红的眼尾,喉咙里模模糊糊地吐出个“家……”字,那尾音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似的。突然,他的瞳孔又缩成针尖那么小,一下子抓住扁越人的手腕,犬齿抵着对方的动脉。可就在快要咬破皮肤的刹那,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头一偏,脑袋撞在石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阿越……”他的声音就像碎掉的瓷片一样,“阿越……脏……”就在这个时候,墨晓白的提灯一下子就熄灭了。黑暗里,扁越人察觉到有热乎乎的液体滴到自己手背上了。这可不是血,是泪呢。庄周一的额头紧紧抵着扁越人的肩窝,那呼吸急促得就跟溺水的人似的。可他一直都没放松那点几乎察觉不到的劲儿,就好像只要一松手,就会掉进更深的黑暗里头去。这时候,石牢外面传来了杂役巡逻的脚步声。墨晓白伸手摸出火折子,又把提灯给点着了。在暖乎乎的黄色灯光下,庄周一正瞅着自己沾了血的手发愣呢。他冷不丁地拿双手把脸一捂,指头缝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没……家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