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的时候,庞士元紧绷了半天的脸总算是有了点变化,裂开了一道缝,还说道:“殿下这么馋嘴,以后怎么能稳稳当当地坐拥江山呢?”
“我坐得稳的。”他小声地说,“最起码……能替你稳稳地坐拥江山。”
这时候,殿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夙子离抬起头,瞧见窗纸上闪过一个瘦瘦小小的影子,是茵儿。
她以前送茶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今天这脚步却重得像是踩在人的心尖儿上一样。
“主子!”茵儿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带着一种压抑着的颤抖,“外面传……传庞司马要被剥皮呢!”
殿里的蜡烛“啪”的一下爆出了个灯花。
殿门被撞开的那一瞬间,蜡烛的火苗被穿堂风刮得歪来倒去的。
夙茵儿的绣花鞋从门槛上的积灰上碾过,头发上的珠钗晃个不停,她那张苍白的脸在晃动的光影里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的。
她紧紧攥着帕子,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目光就像带着冰碴子的箭一样,直直地射向夙子离的胸口。“殿下,您可真厉害啊!”她的声音打着颤儿,可那尾音却尖锐得跟刀子似的,“庞司马刚说要回紫微星呢,外面就传您要剥了他的皮做星幡!”
夙子离的太阳穴一个劲儿地跳。
他扶着冰棺边缘站了起来,指尖还沾着冰棺渗出来的水珠:“茵儿啊,你听我讲,我可从来没……”
“您当然没说啦!”茵儿一下子跨到冰棺跟前,张开双臂就挡在了庞士元和夙子离中间。
她的指甲都快掐进棺木里了,指节都变得青白青白的:“可是前天啊,青史阁的人来问庞司马的生辰和骨相,昨天御药局又领走了去腐膏!
紫微星的葬仪要这些东西干啥呀?
您当我是笨蛋啊?”
冰棺里的苏璎被吓得缩成一团,庞士元的手从她手心滑落,垂在了棺沿上。
夙子离瞅着那只青白的手,喉咙里直发苦——他确实让御药局准备了去腐膏,就是为了防止庞士元的尸体经不住长途颠簸,长斑溃烂呢。
可这解释就在嗓子眼儿,被茵儿眼里的恨意堵得死死的。
“茵儿啊,你跟着庞司马都十年了。”他把声音放得很柔和,想去拉她的袖子,“他最讨厌那些浮华的东西了,我连八抬棺都改成素木的了,怎么会……”
“十年?”茵儿猛地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撞到了冰棺上。她的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滴在帕子上,浸出深色的印子:“这十年啊,我给他熬药,给他擦身子,把他那些散落的兵书都收齐喽,还替他挡了三次刺客的刀呢。您呢?”突然,她指向夙子离腰间的玉佩,“您就光握着他送的定情玉佩,还说什么‘等天下太平就娶他’!”
这一下,殿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就冻住了。
苏璎抽抽搭搭的哭声就像突然断了弦的琴,一下子就没声儿了。
夙子离的耳朵尖“腾”地一下就红透了。在原主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块玉佩,那是庞士元十六岁的时候亲手雕的,上面刻着“山河同寿”这四个字。
可是现在被茵儿当着众人的面给捅破了,他这心里头啊,比被诸葛亮试探的时候还慌呢。
“茵儿,你误会了,孤和庞司马……”
“我误会?”茵儿带着哭腔笑了起来,突然就把冰棺一角的锦被掀开了。
庞士元的脖子那儿露出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就像一条扭扭曲曲的蜈蚣:“这是三年前在醉月楼受的刀伤,您说您记得?那您知不知道,他替您挡刀的时候,怀里还揣着要呈给太皇太后的婚书呢?”
夙子离的呼吸一下子就停住了。他看着那道疤,原主的那些记忆一下子就全涌上来了——血溅到庞士元月白色官服上的样子,自己抱着他,带着哭腔喊着“阿元,别睡啊”,还有后来啊,在偏殿里头,庞士元醒了说“殿下,您别往心里去”的时候,他眼底那渐渐消散的光。
“婚书都被刺客的血给浸透了。”茵儿用手指轻轻摸着那道疤,“他还说呢,‘等殿下真的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可是现在呢,您要把他送回紫微星,就连他最讨厌的剥皮仪式都要搞!”她突然转过头,目光像刀子一样扫向殿门,“是不是青史阁的诸葛先生教您这么干的呀?
他老是说什么‘死者要为活人铺路’,您难道就要拿庞司马的皮去铺您的帝王路吗?”
“闭嘴!”夙子离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心。